第一章

穆秀珍神氣十足地站在一塊大黑板面前,手中拿著一根教鞭,她指著黑板,對坐在她面前的幾十個聽眾道:「你們看到沒有,要循著這個角度打過去才可能將木瓶全部擊中,這是打保齡球的秘訣,當然,雖然掌握了秘訣,還是要不斷練習才行的!」

穆秀珍由於得到了一個體育會主辦的全市保齡球賽冠軍,是以在一個星期天的公眾活動中,她被邀演講保齡球的打法。

星期天的公眾活動是多姿多採的,包括許多公開的演講,展覽會等等,是本市市民文化生活的一部份,通常是在市立體育館或文化館內進行的。當穆秀珍講完了之後,聽眾散去,她和主持人握過了手,也離開了她那間演講室,向外走去。

那一條寬闊的走廊中,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,那是每一個演講室中的演講者所發出來的聲音,穆秀珍慢慢地走過去。

她一面走,一面留意著演講室外的牌子。

一間演講室外掛著「唐宋銀鈔之研究」,另一間則掛著「漢小說與神話之關係」等等,穆秀珍對這些全是不感興趣的。

可是,她卻在第三間演講室前站定了身子。

那間演講室的門口,掛著的牌子上,清清楚楚地寫著演講題,乃是:「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獲致最大的財富」。而演講人則是「包發達博士」。

穆秀珍一看到這個講題,和這個演講人的姓名,忍不住笑了起來,跟在她後面的文化館職員也笑了起來,道:「穆小姐,這是不是很有趣?」

「你們怎麼會安排這樣的演講會的?」穆秀珍問。

「這不是我們安排的,」那職員大搖其頭,「這是那位包博士自己租了演講室來演講的,那是文化館的收入一部份,任何人都可以這樣做的。」

穆秀珍笑道:「那倒不錯,我相信聽的人一定十分多了,也得去聽聽!」她一面說,一面推開了門,向內走了進去。

只見演講室中的人不少,大約有了七八成,演講人還沒有來,只有一個人在接待,有人進來,便道:「請坐,請坐!」

等到人快坐滿了,才看到一個穿著黑色禮服,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,戴著早已不流行的「單片眼鏡」,一本正經地上了講台。

一看到那人的這種樣子,穆秀珍又忍不住想笑了出來,那位包博士在講台上,乾咳了幾聲,開始了他的演講道:「各位,世界上的財富,實在太多了,但是最簡單獲致財富的法子,便是設法去尋獲以前被人發現,但卻又被人遺忘了的財富!」

他神氣十足地瞪著聽眾,然後加強語氣,大聲道:「我的意思,就是去尋寶,自古以來,不如有多少寶藏被埋沒著,最著名的,自熊是所羅門王寶藏了,本人費了數十年心血,研究古今中外,各種寶藏的地點,繪製成了各種各樣的地圖──」

包博士的助手,立即拿過了一隻箱去,在講台上打了開來,箱子中全是膠袋,膠袋中看來全是地圖,包博士指著箱子,道:「這裡面,有幾百份地圖,其中有西班牙珠寶船沉沒的地點,有希特勒藏寶的詳細指示,有隆美爾所掠奪的稀世名畫的收藏處,有印度土王的寶庫,也有柯克船長的藏寶島,有成吉思汗的大寶庫,每份只售一百元,隨便各位選擇!」

包博士講到這裡,穆秀珍已然「哈哈」大笑了起來,聽眾之中,和穆秀珍一樣大笑的人也不少,但也有很多人擁了上去,向包博士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。

更有好幾個人,已經出錢在買地圖了,有的還一本正經地在問包博士,究竟是西班牙海盜的寶藏多,還是印地安帝國的全金太陽神鏡值錢。

這當然是一個低級無聊的騙局,但任何騙局,俱是以人的貪念為前題,如果人沒有貪念,又怎麼會上當?是以穆秀珍也沒有對包博士的騙局進行干涉,她感到讓這些貪心的人,吃一點虧,也是應該的,是以她笑著,走出了演講室。

她回到了家中,當她向木蘭花講到這件事的時候,她仍然在不斷地笑著,可是木蘭花卻像是一點也不覺得什麼好笑。

等到穆秀珍講完,木蘭花才道:「秀珍,那位包博士,倒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博士,你似乎不應將他嘲笑得太過份了!」

穆秀珍呆了一呆,然後笑得更有趣了,她一面笑,一面道:「貨真價實的博士?一個博士的名字叫包發達,哈哈,太可笑了。」

木蘭花微笑著,道:「那是翻譯者的自作聰明,他是埃及人,叫做菲得烈·鮑,到本市來演講,取了一個中國化而又諧音的名字,就譯成了包發達了。」

穆秀珍好奇地睜大了眼晴,道:「蘭花姐,你認識他?如果他是博士,他為什麼要一百元一份,在兜售他的假地圖?」

「你有沒有買一份來看看?」

「當然沒有,你以為我那麼傻么?」

「秀珍,你既然沒有看到他兜售的地圖,你怎知他所賣的地圖是假的?」木蘭花頓了一頓,又道:「你不是太武斷了么?」

穆秀珍不服氣地叫了起來,道:「不是假的,是真的么?」

「是真的──至少,那的確是包博士根據一切他所能搜集得到的史料,所作出的結論,相信世界上沒有比他所出售的更正確的藏寶圖了!」

這一切,實在是穆秀珍做夢也想不到的。

她仍然不服氣,道: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

木蘭花道:「我剛接到了一封信,是埃及開羅大學的一位教授寄給我的,這位教授是中國人,和我是認識的,他的信中,提及了這位包博士。」

「哦,」穆秀珍忙問:「他怎麼說?」

「你自己去看好了。」木蘭花在咖啡幾的下層,取出了一封信來。穆秀珍連忙抽出了信紙。

那封信,幾乎就是為了包博士前來本市而寫給木蘭花的,在開始的時候,照例有幾句問候的話,以後,就全是和包博士有關的事了。

信上提到包博士的時候,這樣寫著:「……有一個奇人,快要到你們的城市來了,你們的城市,是他遠東旅行的第一站,他還要去很多地方,這個我稱之為奇人的人,是菲德烈·鮑博士,曾經是開羅大學歷史系的副主任,是著名的古代史教授,曾和我同事過數年之久。

「他為了到遠東來,特地改了一個中國名字,也不知道是哪一個俗人的手筆,替他改了一個,名字叫『包發達』,當真可發一噱。

「這位博士,我之所以稱他為奇人,倒並不是沒有理由的,他的最大嗜好,便是研究各種各樣寶藏的所在地,或是古代沉船的記錄,這方面的資料之豐富,可以說沒有任何人及得上他,而他也是真正致力在做著這件事的,他曾窮三十餘年的精力,繪製了數百張各種時代不同的藏寶地圖,他曾旅行西方,去兜售這種時代不同的藏寶地圓。

「當然,根據他的地圖,不一定能夠找得到寶藏的,但是,他的地圖卻絕不是憑空虛構的,而且,每一份地圖,都附有詳細的說明,可是令得他失望的是,他旅行的結果,竟沒有一個人去購買他的地圖。

「他將這種情形,歸咎於酉方人的太重視現實和缺乏想像力,是以他決定到東方來,他動身之前,曾和我們這樣說,這便是我寫信給你的原因,因為他表示得很悲觀,他說,他研究了數十年,竟沒有一個人相信他,他實在不想在這個缺乏想像力的世界上生活下去了。他講這話的時候,十分認真,所以,我想他在碰壁之餘,可能會起厭世之念的。

「我知道你對各種古怪的事都很有興趣的,我向他提起過你,但是他為了自尊,當然不好意居憑那朋友的情面,硬要你購買一些地圖的,但是你不妨裝著對地圖有興趣,向他購買幾份,請相信我,這都是極有價值的考證,是他一生心血之所聚。而且,包博士的言談,極其豐富,他也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人……」

穆秀珍迅速地看完了信,抬起頭來。

木蘭花問道:「你看到了,當時的情形怎樣?可有人去買他的地圖么?」

「我沒看到人買,但是看到好多人圍著他。」

「當時你的心中怎麼想。」

「我想,那是一個十分無聊的騙局。」

「唉,」木蘭花嘆了一口氣,「這也是難怪你的,如果我不是接到了這個老朋友的信,我也一定以為這是無聊的騙局了。我真不明白,如果他對於寶藏有著切實的考據,他應該可以找到人和他合作的,難道世人真的那樣昧於冒險精神么?」

「蘭花姐,你不該說世人沒有冒險精神的,你想,若是有一個人,拿著一張地圖,告訴你什麼地方可能有藏金,要你投資,你肯不肯?」

木蘭花沒有回答,她站了起來,來回踱了幾步,才道:「我們應該去拜訪一下這位包博士,你打電話去各大酒店查問一下,他住在什麼地方。」

「好的。」穆秀珍也給木蘭花的話引得興趣大生。

她開始打電話,木蘭花坐著翻閱當天的報紙。

十分鐘之後,穆秀珍放下了電話,道:「蘭花姐,他住在金都酒店,七樓

返回目录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