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八十二章 函谷關

十月十二日,隨著最後一名秦軍退出關門,四十萬齊軍如洪水般傾瀉而入。打頭陣的百勝軍未作片刻停留,隨即穿城而過,向秦軍展開了大追擊。

李濁和皇甫顯雖有所防備,但齊軍的攻勢太過猛烈,面對著鋪天蓋地而來的百勝軍,兩人嚇得肝膽俱裂,本想率軍一路向西逃竄,卻被百勝騎軍攆進了洛陽城,重重包圍起來。

趙無咎則親率兩萬草原輕騎,星夜長驅直入,用最快的速度過澠池、越曹陽,直逼函谷關。

所謂草原輕騎,乃是趙無咎仿效秦國,以土地糧食引誘草原部族內遷,使之成為齊國的附庸,而後從中以重金徵募的騎兵。這些兵士吃苦耐勞、驍勇善戰、野蠻彪悍,乃是他的秘密武器,在先前的戰役中並沒有使用。直到重新進攻虎牢關,這才拿出作為奔襲之用。

這些人剛剛擺脫游牧,還很不聽話,只有老趙一人能降伏得了,因而他不得不以七十高齡忍受顛簸之苦,以元帥之尊甘冒矢石之險,也可見其決心之大!

……

黑夜如墨潑一般,狂風漫卷著衰草。正是夜黑風高之時,儘管函谷關上掛著一排氣死風燈,卻也只能照亮城頭的一片,連城門下都看不清楚,更遑論再遠些的地方了。

這些天的風聲很緊,據向中都報信的裨尉說,趙無咎率領著百萬大軍,以被俘虜的皇帝為人質,強勢叩關虎牢城。但兵士們並不算太害怕,畢竟在取得虎牢關之後,他們這裡成了第二道防線,就算前線打得再熱鬧,只要沒有破關,也傷不著他們分毫的。

但守將周盤不這麼認為,這麼多年下來,他已經撈夠本了,掙下的錢三輩子都花不完。只要能熬到年根,便是當兵三十年整了,就可以向太尉府申請離崗、向兵部申請卸甲了。

在這個關口,他不想有任何閃失,便一反常態的日夜督察城防,害得兵士們不得不打起精神,冒著大冷的天氣,在城頭上站崗巡邏。

完成夜間巡視,已經是戌時深夜了,周盤對夜間執勤情況,還是比較滿意的,對身邊的副將大聲道:「這樣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?」一張嘴,北風便灌了進來,嗆得他咳嗽連連。

副將是個四十多歲的憨厚男子,趕緊扶住他道:「將軍回去歇著吧,今晚上我在這盯著了,保准出不了問題。」

周盤養尊處優慣了,還真受不了大半夜不睡覺,聞言頗為意動,只是心裡不踏實道:「有情況怎麼辦?」

副將呵呵笑道:「城頭上這麼多人呢,好幾百雙眼睛盯著四下,還缺您這一雙?」說著一揮手道:「儘管回吧,有事兒我就敲警鐘了。」

周盤這才放心下來,點頭笑道:「還真他娘的受不了了,」說著拍拍副將的胳膊道:「老肖,你可打起精神來。」

肖副將趕緊行禮道:「這十多年了,屬下是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的,什麼人您還不知道嗎?」

「也是,那我就不擔心了。」說完便緊了緊大氅,下城回府去了。

……

回到將軍府中,第十七房小妾趕緊端上了暖身湯,又伺候著他洗個熱水澡,兩人便鑽進早已暖好的被窩中。

按說暖室錦被、美人在懷,應該很快睡著才是,可儘管疲累欲死,周盤卻始終難以安枕,他在巡視中已經對關內各處仔細檢查過了,又嚴格落實了值勤制度,還在關門處都配備了精銳的預備隊,如此嚴密的部署,他也不敢誇口說萬無一失,但至少可以算得上固若金湯吧。

可為什麼就睡不著呢?

……

周盤感到了不安,但他並不知道,這不安來自東邊的黑暗之中……

趙無咎的兩萬輕騎,是午夜時分到的函谷關外。稍事休息,啃一口乾糧後,便人銜枚,馬裹足,馬口也被龍頭勒住,防止發出任何聲響,所有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中進行。兩萬軍隊在黑暗中潛行,直到關前一里地外才停下行進……再往前就是秦軍燈籠能照到的地方了。

趙無咎以七十高齡,與普通士卒一樣,耐心伏在冰冷的地面上,北風刀子般的割在臉上,疼得他心尖直顫。卻如雕塑般一動不動。

老元帥的身先士卒,給了兵士們巨大的鼓舞,彷彿望著頭狼一般望著他,竟在這寒冷的夜裡,感到渾身熱血沸騰!

而趙無咎卻死死地盯著城頭,神情專註無比,似乎在等待著什麼……

……

城頭上,站了半宿崗的兵士們又冷又困,抱著長槍瑟瑟發抖,間或還打個盹。

來回巡視的肖副將笑罵道:「狗日的們,都打起精神來!」

他素來和氣,兵士們也不甚怕他,紛紛腆著臉笑道:「大人,我們都凍一宿了,您就行行好,放我們早些回去。」「就是啊,大人。反正橫豎不差一刻鐘,就讓丁字隊早上來一刻吧。」

肖副將佯怒道:「這還有討價還價的?要是他們也要早些下崗呢?」

「我們還他們兩刻鐘!」兵士們確實凍草雞了,能先回去暖和暖和再說,哪還管明天怎地。

「這可是你們說的。」肖副將笑道:「不興反悔的?」

「板上釘釘!」

「那就滾吧。」肖副將粗聲笑著揮揮手道。

兵士們如蒙大赦,不一會兒便從城上下去,撤了個乾乾淨淨。

城上便只剩下那肖副將和他的親兵。但他卻沒有派人把下一隊哨兵叫上來換崗,而是神色緊張地揮揮手,十幾個親兵便聚攏上來,聽大人訓話。

「諸位,二十年的潛伏,就為這一刻了。」肖副將語出驚人道:「大軍便在外面等候,去吧,不成功,則成仁!」一眾親兵卻毫不驚訝,朝肖副將重重行個禮,便向著城門樓走了過去。

肖副將則帶著另外十幾人,神色焦躁的向城樓下走去,儘管天氣寒冷,他的手心卻滿是汗水,心中也滿是緊張不安。其實他本姓趙、叫趙耷,乃是趙氏家族的一名遠房子弟,二十年前十六歲的時候,跟隨百勝公攻進了秦國境內,卻沒有隨大軍一道撤走,而是秘密的潛伏下來,成了趙無咎為下次進攻,伏下的一枚暗子。

其實像他這樣的間諜太多了……當年趙無咎席捲秦國東方三省二十七府,殺了個「千里無雞鳴、白骨露於野」,整鄉整縣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,等到戰後重歸家園,哪裡還能分清誰是誰?借著重整戶籍的天賜良機,像趙耷這樣的齊國細作,便成了正大光明的秦國良民。

二十年來,這些人在秦國生根發芽,開枝散葉,觸角伸至東三省的方方面面,有人能混上函谷關副將,也就不足為奇了。

這些人便是趙無咎悍然發動國戰的信心來源,二十年積聚的力量一朝釋放,豈是等閑可以阻擋?

……

「什麼人?」城門樓里由周盤的直屬部曲把守。

「是我們,」肖副將的親兵隊長一邊敲門一邊笑罵道:「肖大人說弟兄們辛苦了,讓我們給送宵夜來了。」

「多謝肖大人了。」大門當即打開,裡面人伸出臉笑道:「有酒沒有?這些天淡得出鳥。」

「有,好酒好肉。」親兵隊長揮揮手,親兵們便抬著籮筐魚貫進了門。

「呵呵,這麼多……」守衛先是笑逐顏開,到後來卻訝異道:「送個飯也用得著這麼多人?」

「送飯不用,」親兵隊長冷笑一聲道:「但殺人用!」說著便一刀捅進了那守衛的身體,守衛滿臉驚恐的哆嗦道:「為……什麼……」

「因為老子是齊國人!」那親兵隊長猙獰地笑道,將守衛軟軟的身子推倒在地上。

房間內的殺戮也開始,被酒肉香氣所吸引,城門樓里的二三十號守軍全都集中到了大堂,且大多沒有攜帶武器,這給猝起發難的齊國細作帶來了極大的便利,三下五除二便將守軍全部殺光。

「快!放下弔橋!」見大勢已定,親兵隊長疾聲叫道。自個則一手提著一串三盞的大紅燈籠,一手推開了窗戶,凝神想往遠處看去,卻什麼也看不見,只好先將其掛了出去。

隨著幾個親兵奮力搖動轆轤,架在城門上的巨大弔橋發出「咯吱咯吱」的響聲,緩緩放了來。

……

聽到那咯吱吱的聲音,站在城門洞中的趙耷也猛地揮了下手,緊閉的厚重鐵門,便十幾名親兵的用力推動下,緩慢裂開了一道大縫……

這一切來的那麼突然,讓在周圍巡邏的其他士兵全部呆住了。

一名裨尉帶著百十名士兵跑了上來,見到是肖副將才放緩了腳步,強壓下疑惑,行禮問道:「大人,為何此時開城門?」

「哦,奉將軍大人命,今晚大帥要從前線回來,本將奉命迎接他老人家進城。」心中噗通作響,面上卻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,也真難為他了。說著還一揮手道:「回到你的崗位上去,讓大帥看到了成何體統?」

雖然一點都不知情,但那裨尉還是選擇了服從命令,撓撓頭,便要轉身回到自己崗位,可心裡卻越琢磨越不對勁。

見他轉身,趙耷剛要鬆口氣,卻聽有個機靈的士兵尖叫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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