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五十五章 阿彌陀佛

「大夥飢腸轆轆,去找吃的去了。」有人小聲回答道。

「放肆!不是讓你們在這等著嗎?」卓言惱火道:「把雜家話當耳旁風了?」

場中兵士們無限委屈道:「公公,我們可是老老實實待在這兒的,怎麼反倒罵起我們來了?」「就是,早知這樣,我們也去找吃的了,還省得挨罵。」

「一群沒規矩的丘八!」卓言氣急敗壞道:「快把他們給雜家找回來去!我有話要講!」

……

風漸漸小了。雨也漸漸停了,淅淅瀝瀝下著,將寧靜還給了夜晚。

過了好半晌,兵士們才陸陸續續回來,看到攏著手、滿面寒霜的卓公公,一個個打著飽嗝、拎著大包小包的兵士趕緊低頭歸隊,一聲都不敢吭。

待所有人都到齊,卓太監陰測測道:「方才還有沒有外人進院子?」

一個領頭的小聲道:「按公公吩咐,俺們鎖了前後門,一個都沒放進來。」

「很好。」微微點頭,卓太監輕聲道:「先知會你們一聲,聖躬安。」

眾人面面相覷,不知道這「省公安」是個啥意思。

老太監只好降低層次道:「陛下安好。」

眾人這下明白了,齊聲歡呼起來。

卓太監靜靜地等著,等他們安靜下來,才淡淡道:「在場的四十二個,雜家都知道名字。」

「勞公公記掛!」「公公好記性……」以為要論功行賞,眾人著實歡喜的緊。

「你們都是救駕的功臣。」不出所料,卓太監皮笑肉不笑道:「回國之後重重有賞,雖然具體還要陛下裁斷,但世襲個百戶食邑是沒問題的。」這足以使這群大兵變成富足的小地主,眾人頓時忠心高漲。

誰知卓言話鋒一轉,冷冰冰道:「但是有言在先,你們須得把今晚的所見所聞爛在肚子里。只要傳出一個字,對不起,四十二位黃泉路上作伴吧。」說完轉身而去,只留下一句:「哦,還有你們的家人一道。」

兵士們被他連哄帶嚇唬,登時連話都不敢說……好半天才有人想起把包袱打開,將裡面的燒雞烤鴨炸魚烙餅,分給沒吃飯的袍澤。一邊分還笑罵道:「這劉守備還真是個大戶,廚房裡什麼都有啊……」

……

回到內院,見六殿下仍枯坐門前,卓太監輕聲問道:「陛下宣了嗎?」

搖搖頭,秦霑小聲道:「沒有,一直聽著呢,都沒動靜。」一陣發泄之後,他安靜了許多,似乎還有些長進。

卓言剛要說話,卻聽見門內一個低沉的聲音道:「都進來吧。」

兩人神色一凜,卓言做了個請的姿勢,秦霑趕緊起身整整衣服,輕輕推門進去。卓老太監也跟著進去,轉身關上了門。

還沒回身,他便聽到六殿下短促而壓抑的「噗嗤」笑聲,雖然極為細微,但他仍然聽的十分清楚,心中不快道:「這位爺怎麼如此不懂規矩?」便抬頭望向陛下……

這一看不要緊,差點把眼珠子瞪掉了!

只見一個身穿褐色僧衣,外披紅色袈裟的老和尚,正閉目盤腿坐在床上,手中還捏著串念珠,看上去像模像樣,頗有些有道高僧的風範。

秦霑歪頭看他一眼,意思是:「知道我笑什麼了?大變活人啊!」

卓言也是一陣陣想笑,但他畢竟年紀大、涵養深,還勉強能忍住。兩人交換下顏色,心道:「陛下莫非受刺激過大,失心瘋了?」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賣的什麼葯,只好一齊低著頭不吭聲。

「方才一陣閃電你們都聽到了嗎?」昭武帝的聲音平淡如水,彷彿沒看到兩人怪異的表情……也對,人家一直是閉著眼的。

「聽到了,陛下。」兩人恭聲回答道。

「那是玉帝對朕降下的旨意。」昭武帝蒼聲道:「天父說:有大難。」

雖說此時人都迷信,但那僅限於下層人士,對於秦霑卓太監這種高高在上的階層來說,一切怪力亂神都是拿來鞏固統治的工具罷了。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不信,反而看上去比誰都虔誠。

兩人齊齊跪倒,恭聲道:「玉帝所言高深,唯有陛下可知。」

對他們上道很滿意,但穿著袈裟的昭武帝十分入戲,語氣沉痛地解釋道:「天父他老人的意思是,我大秦有大難,不僅幾十萬深入敵境的部隊要全軍覆沒,就連國內也要生靈塗炭,首都淪陷,亡國只在須臾之間。」

兩人趕緊擺出一副驚惶的表情,連聲道:「敢問陛下,玉帝可賜下解救之道?」

昭武帝沉默片刻,方緩緩頷首道:「有。」

「請陛下賜教,我等赴湯蹈火、粉身碎骨,也要消弭此等彌天大難!」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,但每個人都演的無比認真。這也算是上層人士的潛規則吧。

「天父說我大秦必須橫屍百萬……」面色沉痛的皇帝陛下大喘氣道:「除非……」

微微張開眼,見兩人都屏住呼吸,一副憂心如焚的樣子,昭武帝才滿意地點點頭,緩緩道:「除非大秦之主以一身承擔,方能為百萬軍民免禍。」說著把眼睜大,一字一句道:「朕乃大秦之主,責無旁貸!」義無反顧的樣子讓人感動無比。

卓言渾身一顫,膝行上前。一臉驚恐的表情十分逼真,叩首如搗蒜道:「萬萬不可啊!陛下!你一人身系大秦安危,怎能不愛惜自己呢?」秦霑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號道:「父皇啊,讓兒臣代替您吧……」一不留神,便把真心話說出來了。

昭武帝心道:「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?」也只能往好處理解,把這話當成「替父受過」的意思。使勁欣慰的笑笑,一臉慈祥道:「你的孝心可嘉,但此事只能朕一人承擔,其餘人是不能替代的。」

說著宣一聲佛號道:「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!」這時除了哽咽,卓言和秦霑再想不出更恰當的行為。

「天父引九天真火進入朕的身體,每日晨昏兩次焚燒朕的五內,如是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,放得解脫。」昭武帝的表情慷而慨之,著實讓人欽佩無比。

「這就得三千來年啊,看來是非萬歲爺莫屬了,俺們這些凡夫俗子就是想替都替不了啊!」兩人淚眼朦朧,一抽一抽的聽皇帝繼續胡說八道:「朕已經接受天父剃度,削髮為僧,在這期間清心寡欲、持戒修行、為天下蒼生祈福、為我大秦消災!」

「陛下仁慈……」兩人五體投地,高聲唱誦道:「我等願為陛下護法!」意思是認可了皇帝的說法,並表示會幫著他一道糊弄人。

卓言和秦霑都是有見地的,當看到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,居然被陛下一番裝神弄鬼的糊弄過去,對皇帝陛下的佩服簡直如黃河之水一般,滔滔不絕。

這法子好啊,不僅解釋了光頭的來由,還能掙個「為民剃度」的好名聲,

甚至連以後露出紋身都可以說是修行的結果,絕對稱得上是一箭數雕、一石數鳥!

對皇帝陛下搞出這套說辭,他們也是真心歡迎的,不說回國以後便是救駕護駕的功臣這種後話,單說現在戰俘們的軍心急需凝聚、鬥志繼續點燃,非得靠一個光輝照人的陛下才成……哪怕是已經變成和尚的皇帝。

而不是那個藝術品一般的裸男。

……

既然認可了陛下的方案,兩人就得幫著找找毛病,出謀完善一下……

「父皇,孩兒有個問題,不知當講不當講?」年輕人反應快,秦霑已經看出問題來了。

「這裡只有你我三人,絕不會傳到第四人耳中,」昭武帝半是寬慰半是警告道:「所以在此但講無妨。」

得到皇帝的許可,秦霑便不再客氣,一掌見血道:「玉帝不是咱們東方的天帝嗎?怎麼會讓父皇拜在西方阿彌陀佛的門下呢?」這話還是委婉了,若是絲毫不加修飾便是……玉帝可是道教中的人物,怎能剃度您老噹噹和尚呢?要當也得是道士吧?

倉促之間,能克服心靈的傷痛,想出這麼個轍,已經是不容易了,有漏洞總是難免的。昭武帝尋思一會,斟酌道:「這個問題……不難理解。朕乃天子,便是天庭的太子,行刑的神仙難免會不忍下手,給天父落下個『徇私』的污名,那不就成了朕的罪過?」

昭武帝也佩服自己著實能掰,胸有成竹的接著道:「做兒子的必須維護父親的名譽;做臣子的必須幫君主遠離誹謗!所以朕主動要求拜在西方佛祖門下,跟著阿彌陀佛在世修行,爾等可明白了?」不止是解釋,還有告誡兩人的成分在裡面。

雖然有點繞,但好歹也是個說法,秦霑點頭道:「兒臣明白了,定然向父皇學習。」

按下葫蘆浮起瓢,秦霑剛住嘴,卓言又小聲道:「陛下,為何剃度還要眉毛鬍子都剃掉?」

「這不是難為我嗎?」昭武帝暗嘆道,面上卻微笑道:「這是六根清凈大宏願,斬斷一切煩惱絲的意思,你懂了嗎?」卓言點點頭,表示服了。

「那以後兒臣該如何稱呼父皇?」秦霑輕聲道:「還是一切照舊嗎?兒臣可聽說高僧都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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