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卷 架海金梁 第五百四十七章 生或死

天快亮的時候,秦靂帶著追擊部隊的回來了。

營地里比半夜時安靜了許多,兵士們正在熟睡,民夫們已經煮好了飯,混著肉糜香氣的木薯飯,讓歸來的官兵們直咽口水。

值夜的兵丁把營門打開,把疲憊欲死的騎兵部隊迎進來。馬嘶人吵的聲音一下打破了營地的寧靜,但躺了一地的兵士們卻最多翻個身,夢囈似得咒罵幾句,便繼續呼呼大睡,竟沒一個起身看熱鬧的。

也不管營里人怎麼安排部下,秦靂把馬韁扔給親兵,便大步往中軍帳去了。

黑衣衛看大皇子過來,小聲道:「殿下,我家王爺剛睡下……」

「已經醒了。」秦靂還沒答話,裡面便傳來秦雷的聲音:「大哥快進來吧。」

秦靂便掀帘子進了仗,一看秦雷果然已經穿戴整齊,帳里還有個石敢,正在收拾睡袋鋪蓋。

「收拾完了去給大爺端份早餐來。」秦雷輕聲吩咐道。

「是。」石敢答應下來,便把已經捲成團的鋪蓋抱了出去。

「坐。」秦雷氣定神閑道,絲毫沒有被打斷睡眠的火氣。

上下打量他一番,秦靂奇怪道:「一宿沒見,你好像變了。」

「也許吧,」秦雷一撩後襟,在板凳上坐下,微笑道:「經歷過昨日的一場跌宕起伏,誰的心態都會有點變化的。」

挑挑眉,秦靂在他對面坐下,不再糾纏這個問題,沉聲道:「你不問問我們追擊的結果?」

「不問。」秦雷平靜道:「我本以為你們會中午才能回來的。」

秦靂面色一滯,不由苦笑道:「趙無咎回頭擺出副要拚命的架勢,將士們心有餘而力不足,我們只好回來了。」說著接過侍衛送上的熱水道:「此役共殲敵十萬左右,也算差強人意吧。」

微微頷首,秦雷輕聲道:「大家都辛苦了,此役的目的便是擊敗齊軍,眼下達成了擊潰,我不能要求更多了。」

捧著杯子暖暖手,秦靂沉聲道:「牧野城的那些傢伙呢?怎麼到現在沒見著蹤影?」在前日夜裡出發前,秦雷便派許田繞到去牧野城送信,希望城中的四支禁軍能夠參與到此次戰役中,到時前後夾擊,一勝或可期焉。

一彈桌上的信箋,秦雷輕聲道:「看看吧,正如我所料,指望破鞋扎爛了腳,這群蠢貨被耍了。」

秦靂狐疑的拿起信紙,快速的瀏覽一遍,只見上書曰:「卑職羅雲、車胤國,敬呈太尉、二位殿下:我等惶恐不安之人,接成親王殿下之上諭,未嘗有片刻怠慢,便點齊軍馬,星夜兼程,欲南下以助會戰。然齊賊趙無咎詭計多端,預設伏兵於燕侯谷一帶,待我等經過,便萬木齊下、伏兵四處,阻我軍之步伐。」

「我等罪臣心急趕路、一時失察,誤中詭計,不幸損失慘重,不得寸進。萬般無奈之下,只得退回牧野城,堅守城池、掃榻備食,以待王師到來。臣等面南而跪,祈求上蒼佑我大秦、佑我陛下、佑我十萬將士……」

……

「哼!」將那信紙狠狠的一拍,秦靂怒氣沖沖道:「一群廢物!」

搖搖頭,秦雷把信箋裝回信瓤里,再細心的收好,緩緩道:「縱是有千般怒火,也得等著回國再發,現在要團結。」

「少不了跟他們秋後算賬!」秦靂點頭道:「不說這個了,有父皇消息嗎?」

「不知道,」秦雷搖頭道:「大河隔斷南北,誰知道河那邊是個什麼光景?」

秦靂聞言眉頭緊鎖,過一會兒才沉聲道:「你說趙無咎會怎麼辦?」

這時石敢端著一碗配著肉糜木薯的大米飯進來,雙手奉到大殿下面前。

秦靂早就餓得前心貼後心了,接過來便大口扒飯,還一邊朝秦雷道:「你說你的,我耳朵閑著呢。」

秦雷笑笑道:「他的軍隊丟盔棄甲、潰不成軍,沒有十天半個月是緩不過來的。」秦靂點點頭,示意秦雷往下說。

「但齊國並不只是這些兵力,」秦雷十指交扣,支住下頜道:「他一定還會用其它的部隊做些文章。」

「做什麼?」秦靂一邊說著,一邊含混道。

「再次攔截我們,或者南下收復虎牢關。」秦雷喃喃道:「前者的可能要大一些,想要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,最好的辦法便是把我們擊敗。」

秦靂飛快的扒完碗里的飯,又喝幾口水沖一下,這才長舒口氣道:「舒服……你說的沒錯,我也覺著趙無咎會調集兵力,對我們再次展開圍剿的。」

苦笑著點點頭,秦雷聲音低沉道:「殺敵一千、自損八百,我們短時間內不能再開仗了。兵士們還好說,關鍵是戰馬需要恢複體力,最少也得五天時間,才能重新奔跑。」

戰馬的速度和耐力都遠遠超過普通士兵,但有一條致命的缺陷,就是這玩意兒的恢複能力遠遠不如人類。青年人要是體力透支了,頂多一天就能歇過來,但戰馬不行,它們狂奔一天的代價,是休息五到七天,且還得多吃豆子之類的加營養才成。

「關口是眼前就有一戰。」秦靂一摸鬍子,摘下一粒米粒,想也沒想便送到了嘴裡,沉聲道:「那信上說,燕侯谷一帶,可是有齊國大軍的。」

「關口是這所謂的大軍到底存不存在。」輕笑一聲,秦雷緩緩搖頭道:「縮在牧野城的驚弓之鳥們,聽見弓弦響聲,就能嚇得屁滾尿流。」

「你說燕侯谷是趙無咎的虛張聲勢?」秦靂瞪大眼睛道。

秦雷不直接回答,而是把桌上的另一張紙遞給秦靂,沉聲道:「我睡覺前給齊國算了算賬,發現他趙無咎就是把褲子當了,也湊不出燕侯谷上的『大軍』了。」

秦靂接過一看,只見上面寫著一連串不認識的字元,頓時頭大道:「你跟我說說吧,看不懂你這鬼畫桃符。」

秦雷這才想起自己用的是阿拉伯數字,呵呵一笑,也沒有解釋,便輕聲道:「齊國共有軍隊一百一十萬,除去鎮守北疆的二十萬、鎮守大江的二十萬、駐守兩京十三州的二十萬,鎮守朝歌到壺關一線的十萬,其餘軍隊都算是趙無咎的可支配力量。」

「戰前趙無咎從各地抽調了一些部隊,」秦靂搖頭道:「所以不止四十萬。」

「不錯,」秦雷點頭道:「他從北疆、大河各抽調五萬、又把兩京十三州的駐防軍抽出十萬,這便是那六十萬大軍的來源。」說著屈指算道:「在洛水原上,我們殲滅了十二萬,虎牢關、牧野城兩戰,共計殲敵四萬,再加上我之前進行的幾次小規模戰鬥,齊軍在狙擊我軍之前,已經損失了十五萬。」

「而趙無咎發動總攻時,人數是四十萬。」秦雷嘆口氣道:「還剩下五萬,應該在大河以南。」

「何出此言?」秦靂的面色變得十分冷峻。

「趙無傷說的。」秦雷幽幽道:「他說趙無咎安排陳烈風隱藏在烏巢一帶,與辛稼奘組成水陸兩道攔截網,阻擋我軍東歸虎牢關。」

「父皇危險啊!」秦靂一下子站起來道。

「有東齊水師在,我們就無法過河,不管父皇危不危險,我們都無能為力。」秦雷神色平靜道:「現在關口是北上,把我大秦的精銳帶回國。」

秦靂一屁股坐下,眯眼望著秦雷道:「你心可夠硬的。」

「既然幫不上忙,還是管好自己吧。」聳聳肩膀,秦雷輕聲道:「大哥回去休息一下,我會吩咐未時拔營的。」

「要是父皇遇險怎麼辦?」秦靂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秦雷道。

「天子有天佑。」秦雷垂下眼皮道:「不會有事的。」

「打開天窗說亮話!」秦靂略顯粗暴道。

「真有那一天再說吧。」秦雷輕聲道。

見秦雷幾次迴避自己的問話,秦靂哈哈笑道:「原來你也不是不擔心啊!」

秦雷並不答話。

「走了。」秦靂起身出了帳篷。

……

整個一上午,秦雷都窩在帳篷里,與楊文宇幾個討論行軍路線,才出賬活動一下手腳,準備午餐,然後拔營啟程。

隨意的在營中走動,不知不覺便到了龍驤軍的地盤。秦雷發現兵士們望向自己的目光中,多是些崇拜與狂熱……似乎還有一絲乞求。

停住腳步,他問向一個龍驤軍的士兵道:「怎麼了?有什麼事嗎?」

那士兵沒想到王爺會注意自己,雙膝一軟,便跪在地上叩首不止,但秦雷問他,他卻只說無事。

奇怪地看看周圍,秦雷發現眾人面色有異,只道這些小兵看到自己緊張,只好怏怏的離開,沒走出多遠,卻聽著那跪在地上的兵士一聲杜鵑泣血道:「王爺,求求您,救救我哥……」

秦雷站住腳,卻沒有轉身道:「說。」

邊上的龍驤軍官吃人一般地瞪著那兵士,想讓他住嘴。但那年輕人顯然是豁出去了:「他們要殺了我哥。」只聽他哇哇大哭道:「我哥昨天可殺了五個齊兵啊,他是有功的……」

「為什麼?」秦雷的聲音轉冷,兩眼望向身邊的龍驤軍官。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