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五百三十五章 雨落梧桐清秋節,一夜惆悵菊花香

丁丁漏水夜何長,漫漫輕雲露月光。

秋逼暗蟲通夕響,征衣未寄莫飛霜。

……

千里之外,琴聲何來?京山王府,花落無聲。

池塘中殘荷微黃,南牆邊薔薇凋殘。這清冷的景象告訴人們,難捱的盛夏終於過去了。

但對園子里的女人來說,寂寞清秋相思苦,才是最熬人的。

自從秦雷出征以後,她們便住到了一座樓上,白日里一起做些女紅、寫字畫畫,到了說話作伴,就是不想單獨待著……因為芳心已經被那人帶到了千里之外,只剩下苦苦的等待。

等待著前線的戰報,等待著他的來信,等待著他回家……

比起後兩者,還是前線的戰報比較靠譜,每隔三天總會有一次。這三天一循環的小周期,也成了女人們心情起伏變化的晴雨表:在戰報日的前一天,園子里的姑娘們便開始忐忑不安,彈琴跑調、繡花扎手,吃不下飯、睡不著覺。

非得到隔日戰報到了,知道男人平安無事,這才能放下心來,睡個踏實覺。再過一天平穩的日子,便又迎來了焦急不安的等待,周而復始,循環往複。

她們逐字逐句的推敲每一封戰報,還讓永福去找樂先生要了副華夏全圖過來,蓋住了王右丞的「藍田煙雨圖」,開始研究洛水原在哪裡、函谷關在哪裡、虎牢關又在哪裡?

她們不是要確定大秦軍隊又取得了多少勝利,也不是要知道他立了下了多少功勛,女人們只是想從那寥寥數語之中,看看他最近過的好不好,有沒有遇到危險?

起先的日子還比較好過,因為大軍節節勝利,秦雷身邊又有重兵保護,女人們還不怎麼擔心他的安危。討論更多的,是他有沒有吃好穿暖,有沒有生病受累,甚至還偶爾會調侃幾句,說他有沒有看上道邊野花之類的……當然除了雲蘿之外,誰也說不出這種話來。

但當月桂樹飄香以後,男人隨著大秦軍隊越境作戰,深入了齊國的腹地,姑娘們的心被徹底揪了起來,就連雲蘿也沒心情再開什麼玩笑了。雖然沒讀過什麼兵書,她們卻也知道郎君已經進入了兇險之地,處境也越來越危險了。

更讓人不安的是,在地圖上的小老虎渡過黃河以後,那原本三天一次的軍報,就再沒有到來過……讓永福去問樂先生,他也只是推說什麼「深入敵境、通訊不便,消息傳遞自然慢一些。」之類的,一聽就是在搪塞敷衍。

……

正在幾位姑娘坐卧不寧的時候,李夫人卻遣人來看望詩韻。

一番見禮寒暄之後,李府的管家替夫人詢問道:「京里傳言我軍中了埋伏,幾十萬軍隊盡皆覆滅,真有這回事兒嗎?」

詩韻的身子微微一顫,旋即又恢複了正常,平靜道:「告訴母親,莫聽那些瘋言瘋語,我家王爺前天還來信說一切正常呢。」

那老管家明顯鬆口氣道:「大小姐說的一準是真的。」說著又憤憤道:「也不知誰那麼缺德,把個謠言傳的滿城風雨,還有鼻子有眼的……」

「都說什麼了?」詩韻狀做不經意地問道:「看把母親緊張的。」

「說什麼全軍覆沒,陛下被俘,太尉下落不明,王爺以下十餘將官悉數……」老管家說著扇一下自己的嘴巴道:「呸呸,瞧我這張嘴!」

溫和的笑笑,詩韻輕聲道:「流言止於智者,我不會在意的。」老管家還想絮叨幾句,卻見大小姐談性缺缺,便識趣的停下話頭,起身告退了。

……

老管家走了許久,詩韻仍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……雖然說「流言止於智者」,但還有句話叫「關心則亂」。一聽老管家說出「大軍覆滅」四個字,詩韻頓時芳心大亂,再聯想到已經好幾天沒有得到戰報,館陶和樂先生也支支吾吾,她是越想越害怕,越想越慌張!

但在沒得到確切消息以前,她絕對不能慌、也不能亂!

因為王爺在出征的那一天,最後對她說:「這個家裡有你在,我很放心。」哪怕僅僅為了這份囑託,她也要為他穩定住這個家,還有這家裡的一切!

默默坐了一陣,把事情盤算,詩韻深吸口氣,盡量回覆了平靜,這才看到身邊的錦紋已經淚流滿面。雖然已經嫁為人婦,她仍然在小姐身邊伺候著。

輕嘆口氣,詩韻柔聲道:「不要哭,一切都只是謠言,王爺和石敢都不會有事的。」

錦紋擦擦淚,點頭泣聲道:「奴婢知道了……」卻又魔怔了似得問道:「真的沒有事嗎?」

詩韻強笑道:「我什麼時候說錯過?」錦紋這才住了嘴,紅著雙眼道:「奴婢真不爭氣。」

詩韻搖搖頭,輕聲道:「我的心情不比你輕鬆,但我們不能表現出來。」

錦紋會意的往園子里望一眼,點點頭道:「奴婢不會的。」但臉上的戚容卻怎麼也收不住。

詩韻知道錦紋是個沒有城府的丫頭,也不再奢望她能若無其事了,又嘆口氣,柔聲道:「京山城裡的官員家眷日多,館陶先生提了幾次,希望我能將王府的織造局立起來,也好有個章程渠道,給她們供應水粉羅裙什麼的。」

錦紋忽閃著淚盈盈的眼睛,不知道小姐說這話什麼意思。

深深看她一眼,詩韻輕聲道:「我意思是讓你把這個差事接下來……」

錦紋大張著小嘴,打個寒噤道:「小姐,您不要我了?」

詩韻拍拍她的手道:「織造局也沒什麼差事,不過是每月底下從政務寺接收些水粉羅裙什麼的,到月初再分發給各家夫人們。統共忙不了幾天,不耽誤你進府和我說話……」

「您還是要攆我走……」錦紋帶著哭腔道。

詩韻微微搖頭道:「傻丫頭,你已經結婚了,按理早就該自立門戶了。」

錦紋又哭哭啼啼一陣,但詩韻坐在那裡不再說話,她只好止住哭,哽咽道:「小姐,您想奴婢什麼時候走?」

「現在。」詩韻還是輕言細語道:「你先回京里娘家住一陣子,過個十天半個月再去當差吧。」

「啊……」錦紋的腦袋一片空白,木然地點點頭,凄然道:「奴婢這就去收拾東西。」

「不必了。」詩韻輕聲道:「用你新房裡的那套吧,等過些日子再來收拾這邊的不遲。」見她一副凄苦的模樣,詩韻終是不忍心的輕聲道:「園子里有受不得驚擾的。」

錦紋終於恍然,不好意思道:「奴婢明白了……」便起身告辭,一步三回頭的離去了。

……

望著錦紋離去的背影,詩韻心裡也很不好受,畢竟是陪伴自己從小長大的姐妹,怎麼捨得分開呢?

但錦紋必須走,因為詩韻需要萬無一失。

又坐了一會兒,她才起身走到門口,對檐下立著的宮女道:「把黃總管請到湖心亭去。」

不一會兒,黃召便屁顛屁顛的趕到,雖然這些年長了不少派頭了,但在主母面前,還是收斂著點好。

詩韻坐在亭中的錦墩上,四下的風物一覽無餘,但滿眼的殘荷只能讓人徒增惆悵,所以她目不斜視地看著黃召道:「黃總管,最近城裡可有什麼傳聞啊?」

雖然年輕貌美,但詩韻的一雙鳳目不怒自威、洞徹人心,讓黃召不敢輕慢,小意問道:「娘娘問的是哪方面?」

「伐齊。」詩韻淡淡道。

「這個……」黃召尋思半晌,搖頭道:「亂七八糟沒個准信,說什麼的都有。」

一般謠言從京里傳到京山城,怎麼也得兩三天。但等到滿城風雨時,有些話就晚了。稍一沉吟,詩韻便言簡意賅的將娘家傳來的消息講給黃召聽,不讓這大總管心裡明白,他怎麼將其能當成頭等大事呢?

黃召先是一驚,但見年青的主母如此沉穩,頓時不怎麼慌亂,咽口吐沫 道:「要讓奴婢幹什麼?娘娘您儘管吩咐。」

詩韻輕聲道:「只要兵部一天沒確認,這些話就是謠言。」

「奴婢知道。」黃召點頭乖巧道:「下面哪個死蹄子敢胡說八道,奴婢就撕爛了他的嘴。」

詩韻頷首道:「尤其不能讓四娘娘知道,絕對不行!」

黃召沉聲道:「娘娘放心吧,奴婢會管教好那幫小蹄子的。」

詩韻款款起身道:「園子里聽到一個字,為你是問。」

黃召凜然道:「奴婢立下軍令狀,要是傳到四王妃耳朵里一星半點的胡言亂語,就把這顆腦袋摘下來當球踢。」

詩韻點點頭,便離了湖心亭,向自己住的綉樓走去。

……

剛走到綉樓之下,正迎面碰上雲蘿從裡面出來。

一見詩韻,雲蘿便蹦蹦跳跳的湊過來,挽著詩韻的胳膊道:「姐姐,我正要找你呢。」

詩韻伸手為她理一下額前的劉海,微笑道:「什麼事兒啊?」

「聽說驪山的楓葉很好看,我想瞧瞧去。」雲蘿一臉可愛的討好道。

詩韻搖頭笑道:「現在離霜降還在,楓葉都綠著呢。」

小貓一樣扭著身子,雲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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