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卷 醉卧沙場 第四百七十三章 菟絲花的反擊

「從夏商周開始到現在,雖然選手換了一撥又一波,但這種拔河一直沒有停過,」看一眼無邊無際的離原,滄桑之感撲面而來,樂布衣緩緩道:「繩子左面的人員比較固定,是一茬茬的天子皇帝,另一面則先是諸侯,再是士族,後是官員。但不論人員如何變更,有一點是不會變的……這種拔河永遠分不出勝負。」

「為什麼?」秦雷輕聲道。

「因為這兩者是共生共榮的,誰也離不開誰……皇帝不可能自己管理偌大的帝國,而天下若是沒了共主,就會陷入無休止的戰亂與動蕩中去,又何談管理呢?所以雖然會有一時的強弱之分,卻無法真正分出勝負。」樂布衣輕聲道:「到了我大秦,與皇帝拔河的選手,換成了大大小小的官吏。雖然選手換了,但節目並沒有變。昭武年間皇權式微,繩子便被以文彥博為首的文官集團拉了過去,佔據了絕對優勢……」

「然而隨著文彥博的倒台,皇權重新強大起來,」秦雷茅塞頓開道:「皇帝雖然設立了內閣,卻不允許五位大學士掌握六部實權,使其淪為了收發文件、代寫聖諭的文書,一下子就把繩子拽過去了。」

「正是,」樂布衣微笑道:「但陛下拽得太緊,過猶不及,讓朝臣們十分的不爽。於是承襲上千年的拔河精神重新出現,自覺不自覺的,朝臣們便開始反擊了。也許有人帶頭、也許沒有,但這些都不重要,最重要的是,大家都覺得這樣做有必要!」

「他們希望拿回應得的權柄……」秦雷輕聲道:「看來不管什麼光怪陸離的現象,本質上都是權利的問題。」

「權利的鬥爭和妥協。」樂布衣給個總結道:「可以很負責任的說,上溯一千年,下推一千年,所有的一切鬥爭和妥協……無論是嫡位之爭、正統之爭、禮儀之爭還是國教之爭,都離不開『權利』這個最終本質。」說著滿含深意的看秦雷一眼道:「若是有一日,王爺站到繩子的左邊,不知道您會如何去做呢?」

「把那繩子統統拽過來!」秦雷吹鬍子瞪眼道:「但那是不可能的……」

樂布衣忍俊不禁地搖搖頭,聽秦雷沉聲道:「其實我已經能體會到了,鬥爭的最高境界不是你死我活,而是妥協。讓各方都能過得去,都有奔頭,他們自然會擁護的。」

樂布衣拍拍額頭,苦笑一聲道:「王爺早已經在南方身體力行了,可笑我還在這兒喋喋不休。」

秦雷擺下手道:「我原先只是朦朧覺著該這麼做,並沒有想明白為什麼。經先生這麼一說,心裡立馬透亮,做起事情來自然更踏實了。」

樂布衣笑道:「雖說一代帝王海納百川,不過也要區別對待。對待那些可以幫你治國的,自然要有容乃大;而那些不能幫你、甚至還要搗亂的,」比劃個斬首的姿勢,語氣森然道:「還是及早斬草除根為妙。」

秦雷知道,樂先生是在教自己帝王心術,躬身受教道:「多謝先生教誨,雨田謹記於胸。」

樂布衣搖頭笑笑,目光灼灼地望著秦雷道:「王爺不必謝我,我是為了天下蒼生,才這樣說的。」說著面色柔和道:「作為你的朋友,其實我更希望你行事沒有那麼多功利性的。」

秦雷默然,他雖然現在還算有人味,但無法預知將來會不會真成了「孤家寡人」,沉重的嘆息一聲道:「這條路很黑,一不留神我就會走岔了。還希望先生能一直陪著我,時常耳提面命,不要讓我誤入歧途。」

樂布衣面色一肅,拱手道:「敢不殫精竭慮、披肝瀝膽。」

望著人物風流的樂布衣,秦雷哈哈大笑起來,朗聲道:「今生能得友如先生,實在是雨田三生之幸啊!」

樂布衣微微笑道:「彼此彼此。」

「那讓我們這對狐朋狗友,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吧。」秦雷揮動馬鞭,催促著戰馬向西南疾行,這一刻他氣吞山河,這一刻他無所畏懼。樂布衣也被他激起了久違的激情,聊發少年之狂,打著呼哨,緊緊跟在秦雷的後面。轉眼便消失在蒼茫的離原之上,只留下粗獷豪邁的歌聲:

「出發啦!不想問那路在哪……

迎風向前,是唯一的辦法。

出發啦!不想問那路在哪……

不怕運命,給什麼關卡。

當戰車隆隆,夢開始陣痛;

它捲起了風,重新雕塑每個面孔!

夜霧那麼濃,開闊也洶湧!

有一種預感,路的終點是晴空!!」

……

黃昏時分,南面天際之下,京山城那巍峨險峻的輪廓終於浮現。

「到家了!」秦雷仰天長笑道:「輝煌將從此開始!」

「多久沒見王爺如此興奮了?」侍衛們交頭接耳道:「從離開京山城那天,就沒見他這般開懷笑過。」原因很簡單,只是因為他骨子裡是一個軍人。

城裡的將領們得到消息,早早迎了出來,雙方在城北二十里的地方碰上了。

一看到王爺的大旗,將領們整齊的翻身下馬、單膝跪倒,齊聲大喝道:「恭迎王爺!」

秦雷哈哈笑道:「都起來吧,孤又回來。」但將領們依舊跪在那裡,秦雷奇怪道:「這是唱的哪出?腿抽筋了?」

皇甫戰文面帶愧色道:「末將等辜負了王爺的期望,未能在軍演中奪魁,懇請王爺責罰!」

「嗨……我當什麼事兒呢。」秦雷翻身下馬,一個個將他的將領拉了起來,沉聲道:「坦白講,我已經做好了你們墊底的打算。畢竟讓一支成軍不到兩年的部隊,與四大禁軍比試,本身就是勉為其難。」

說著,他的語調開始高昂起來,擺手一鞭抽在皇甫戰文的肩甲上,發出清脆的響聲。秦雷就這樣一個借一個的抽下去,在連聲脆響中,他大聲道:「但是你們給我拿個了第三,硬生生將鐵甲軍與神武軍坐在了屁股底下,你們知道你們幹了什麼嗎?」

秦雷的鞭子落在一個將領身上,那個將領便精神百倍,彷彿不是被鞭子抽了,而是被打了針雞血一般。一個個呼吸粗重、面色紅潤,多日的晦氣一掃而空,晚上定能多吃三大碗。

「你們創造了一個神話!」秦雷一手指天道:「從無到有、從弱到強的神話!」

「這麼說,王爺您不生我們的氣?」皇甫戰文如釋重負道。自從一個月前軍演結束後,這些將領便垂頭喪氣的,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來,這可急壞了他和楊文宇兩個主官。誰承想王爺一回來,困擾了兩人一個月的問題,便迎刃而解了。你說神奇不神奇?

「孤以你們為榮!」秦雷朗聲笑道:「如果你們能將神話延續下去,孤將永遠以你們為榮!」

「我等必不讓王爺失望!」將領們齊聲喝道,頗有些氣沖斗牛的味道。

見士氣可用,秦雷猛地一揮手,粗聲道:「讓我們拼上一百天,把明年軍演的勝利奪回來!」

「勝利!勝利!勝利!」將領們徹底忘了曾經的失敗,取而代之的是對下一次較量的無限渴望。

……

從第二天開始,冬訓開始了,京山城也重新沸騰起來,兵士們在上次軍演中雖然嘗到了失敗,卻也收穫了許多信心……通過切實的體會,他們知道可,自己與那些高高在上的禁軍,雖然存在差距,但並不是遙不可及,只要跳跳腳就能夠著了。

現在全軍,就是為了這一蹦而全力付出,發誓要以更強大的面貌,出現在下次的對手面前。

這是秦雷的軍隊,有著與他一模一樣的個性,越挫越勇,百折不撓!

秦雷也全情投入於這場大練兵之中,他每天與將士們上一樣的量、吃一樣的飯,幾乎十二個時辰都泡在一起。主帥都身先士卒,官兵們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氣,將訓練的各個環節做到最好。

在這如火如荼的大練兵中,時間如流水般飛速逝去,轉眼便到了年根。秦雷白天訓練,晚上與楊文宇他們討論這支隊伍的不足,並制定相應的訓練計畫。等官兵們都休息了,他還要處理政務寺轉來的公文,雖然館陶已經盡量壓縮了公文的數量,但王府的攤子越鋪越大,重要的事情也越來越多,以至於他每天都要忙碌到下半夜。

雖說時間就像海綿,一擠就出水,但也總有擠不出來的那一天。當他連一年一度的王府年會,也只是露了個面,其餘都交給館陶負責時,便再也擠不出一絲閑暇了。

但到了臘月二十八這天,他卻不得不放下手頭的活計,匆匆忙忙往中都城趕去。倒不是急著回家過年,而是到了祭祖的日子了。這個年代天大地大祖宗大,就連皇帝也得給祖宗磕頭。在這種日子,除非遠在天邊,實在趕不回來,都得乖乖的回去,跟著一大家子瞎折騰一天。

等他回到中都城時,已經是快關城門了,這次沒有攔著他的太監,順順噹噹就進了城。

話說秦雷這次回來,並沒有違背當初的誓言,因為昭武帝確實把官員們都放回家了……御馬監審訊官員們一個月,卻連屁都沒審出一個,反而又有六位大臣死在了獄中。昭武帝沒想到停了刑還會死人,他終於頂不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