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卷 紅色浪漫 第四百四十六章 舌戰

烏雲伴月、夜色闌珊,極泰殿中、燈火輝煌。賓朋高坐、觥籌交錯,醇酒珍饈、琳琅滿目,宮娥縈繞、侍者如雲……

宴會剛剛開始,這也是大病初癒的景泰帝第一次露面,恭賀陛下聖壽安康自然成了主旋律,但景泰帝不能飲酒,只是略略沾唇便放下來。達官貴人們便轉向秦雷,紛紛要敬他一杯「慶功酒」,就連齊王和周王也親自給他端酒,一時間,這位景泰帝的主治大夫也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,至於本來的主角……東齊使團成員,只好暫且在一邊涼快了。

被搶了風頭的齊國使節,已經認出那位炙手可熱的新貴,便是當年那不起眼的小質子,心中自然直泛酸水。這人就是這樣,看不得原來比自己差的人翻身上位,那感覺……比老娘被人糟蹋了都難受。

見楚國那些趨炎附勢的蠢貨告一段落,齊國使節席上站起一人,舉著金樽道:「在下趙無病代表齊國使團,敬增壽王殿下一杯。」

這位兄弟可是齊國大大的名人,素有「萬年老二」之稱,話說他是趙無咎的二弟、百勝軍的副統領、兵部左侍郎,就連爵位也是「公侯伯子男」中第二等的武英侯,得此雅號乃是實至名歸。不知道是不是上官丞相幽默細胞發作,這次居然又給他安排了個使團副使的位子,看來要讓他將光榮傳統保持到底。

見那趙老二敬酒,秦雷頷首笑道:「豈敢豈敢。」便與那武英侯隔空虛碰一杯。

武英侯將金樽遞到嘴邊,卻突然停下動作,呵呵笑道:「恕在下妄言,怎麼看著殿下如此面善呢?莫非在哪裡見過?」說著一呲滿口的黃牙,怪笑一聲道:「在下可是第一次來貴國呢。」「貴國」二字發音特別重。

秦雷早知道他來者不善,也擱下金樽,面上波瀾不驚道:「孤懸壺濟世,診治過的病患何止千萬,也許給侯爺看過病也未可知……」

武英侯不愧是個武人,性子十分憨實,頓時被秦雷把思路帶到了陰溝里,堅決搖頭道:「絕對不可能,本人身體倍兒棒,吃嘛嘛香,怎麼會有病呢?」

秦雷抱歉的朝他笑笑道:「那就是孤認錯人了……上次有個來看男科的,與侯爺長相酷似。但武英侯說不是,那就一定是認錯人了,孤王給你賠不是啦。」這話陰損之極,雖然等於什麼也沒說,卻讓人聽著就是那麼回事。

大殿里的悶笑聲連連,楚國貴族本身就對這個沒禮貌的武英侯頗不感冒,便聽有人怪笑道:「增壽王一定是認錯人了,武英侯一定是沒有病的。」

邊上人奇怪問道:「你又不是增壽王的跟班,為何如此篤定呢?」

那人眨眨眼睛,抖機靈道:「你可知武英侯大人高姓大名?」

「趙無病啊……哦,」發問的也笑了:「呦,人家都把聲明寫進名字里了,不會是做賊心虛吧?」

聽著這些瘋言瘋語,趙無病的臉漲成豬肝一般的顏色,他仗著是天下第一名將的弟弟,一向飛揚跋扈,驕橫不法,沒想到竟然被一群南蠻奚落,頓時就要發作!

卻被邊上的正使拽住袖子,低聲急促道:「莫中奸計!」趙無病雖然渾了點,卻也不是個傻子,經自己領導一提醒,這才猛然驚覺……對呀,這十年間,齊楚兩國的關係和睦,楚國對待齊使的態度也算客氣,從沒如此輕慢無禮過。

「有些反常!」兩位使節對視一下,趙無病便就勢坐下,讓一直冷眼旁觀的秦雷大為失望,他本想發揮無事鬧三分的優良傳統,直接攪和了這次宴會,沒想到那趙無病看著渾不吝的,竟能把火氣壓下去。

但齊國這二年氣焰囂張……昭武十六年的那場戰爭給他們壯了膽,且通過變法,國庫里一下子有了錢,又給齊人增添了許多信心,可謂既有心又有膽,怎能不囂張?

所以他們咽不下這口氣!正所謂小弟撲街大哥上,把爆仗似的副使大人安撫住了,那正使便緩緩站起來,看一眼對面的齊王,這才端著酒樽道:「方才正使大人敬過了,也該輪到下官了,」說著把那酒樽朝秦雷一舉,恭聲道「止戈公請了,下官先干為敬!」

秦雷還沒來得及說話,齊王突然插嘴道:「孟大人,你為何稱呼增壽王為止戈公啊?」

那副使乃是齊國禮部尚書孟延年,聞言朝楚媯邑拱手笑道:「王爺容稟,這止戈公是增壽王的另一個封號。」

齊王滿臉不解道:「不對呀,增壽王在秦國的封號不是隆威郡王嗎?」

孟延年一臉學究模樣道:「王爺有所不知,增壽王殿下在敝國還有個止戈公的爵位呢。」

「哦,增壽王還有這麼豐富的履歷呢?」齊王一臉羨慕道:「楚齊秦三國佔全了,這叫什麼來著?」還裝模作樣的撓了撓頭。

那趙無病終於逮到機會道:「三姓家奴嘛!」

如果說方才還算是調笑的話,那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,是可忍,孰不可忍?頓時很多人都變了臉色,齊刷刷地望向話題的主角,看到到底會作何反應,大殿里一下變得靜悄悄的。

秦雷確實要氣炸了肺,他秦雨田什麼時候被人如此侮辱過?右手便按向了桌上的盤子,那可是純銅的啊。

「一切為了大秦!」耳邊傳來樂布衣低沉的聲音,秦雷這才夢醒,壓抑住滿腔的怒火,冷冷道:「按照武英侯的說法,當年蘇秦佩六國相印,豈不是一妻六夫、人盡可夫嗎了?」

這話引得大殿中一陣喝彩,人們都為增壽王的急智折服。要知道齊國一向推崇這位號稱「齊之蘇秦」的前齊武安君,秦雷便將蘇秦一生中最榮耀的事情拿出來攻擊,讓對手不得不為其辯護。

武人口拙,趙無病頓時不知該如何應對,孟延年趕緊頂上道:「止戈公此言謬哉,要知道當時是秦國野心勃勃,列國無力單獨抵禦,此時武安君而出,合縱六國,共抗暴秦,這才擔任合縱長、佩六國相印的千古佳話。」說著輕蔑的看秦雷一眼道:「與止戈公這種四處納福,沒有任何可比性。」

說完這話,他便乾脆離席,走到殿前,朝一直閉目養神的景泰帝拱手大聲道:「陛下,現今西秦強暴,窮兵黷武,列百萬鐵騎於兩國邊境,虎視眈眈、垂涎齊楚,狼子之心、昭然若揭!延年雖不才,然仍願效仿昔日武安,合縱齊楚,共御暴秦!」

話音一落,齊王便帶著一群武將起身,高聲附和道:「合縱齊楚,共誅暴秦!」聲音之大,足以將屋頂掀翻。

而更多的文臣貴戚們,卻緊緊盯著景泰帝,無聲的表示著反對。

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一切都昭然若揭了……這根本不是什麼意氣之爭,也不是什麼體面問題,而是赤裸裸的政治鬥爭。齊國人希望楚國遠離秦國、合縱伐秦,所以他們肆意攻擊秦雷;而以齊王為代表的楚國武將系統,也希望摻和進齊秦之戰去,對於武將們來說,只有打仗才能立功受獎、加官進爵,且可以名正言順的貪污糧餉,而對於齊王來說,滿足武將們的需要,就是他最大的快樂。

可只要不是面臨亡國滅種的危機,就一定會有主和派的存在,道理很簡單,國家資源有限,一打起仗來,就得讓你們這些武夫予取予求,那我們這些和平人士喝西北風去啊?因而以周王為代表的文官貴戚們,統統的不想打仗。

但這一切,還需要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定奪。

……

滿屋子都望向景泰帝,希望他能做出有利於己方的決斷,然而皇帝陛下卻依然緊閉著雙眼,甚至還傳出了輕微的鼾聲。大殿里靜極了,所以大家都聽到……陛下已經睡著了。

然而就在這時,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來:「誰能告訴小王,蘇秦是怎麼死的?」眾人的視線一下被吸引過去,見出聲的正是那位增壽王殿下。

秦雷意味深長地看了齊王對面的周王一眼,楚媯娚心領神會道:「據史書記載,是被齊湣王車裂而死?」

「車裂?那不就是五馬分屍么?」秦雷驚呼道:「為什麼孟大人的偶像會落得如此下場呢?」

楚媯娚極為聰穎的,頓時明白了秦雷的意思,溫柔一笑道:「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姦細!所謂合縱諸國,不過是為了燕國一國罷了,這樣的叛徒還能為齊國敬仰,實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兒。」他的笑容雖然溫柔,但說出的話卻冰冷徹骨。而且故意將此齊彼齊混淆,也讓孟延年抓不住口實。

此言一出,孟延年頓時出了一頭冷汗,這才知道自己中計了……那看似簡單的秦雨田,從說出「蘇秦」兩個字開始,便已經為自己挖下一個大大的坑,而自己果然就毫無所覺的掉了下去!

憤憤的看秦雷一眼,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孟大人,一屁股坐下不再說話。

稍微解釋一下,戰國時期乃是華夏歷史上最燦爛的星空,湧現出了一大批這家那家,號稱諸子百家。而這其中,有一位稱不上最好最強,但絕對是最能忽悠的仁兄。這位仁兄名喚蘇秦,是韓國人,當然是趙魏韓的韓,而不是高麗棒子的韓。這位仁兄曾經被父母、媳婦、嫂子輪流羞辱,然後一生氣用錐子扎了自己的大腿根子,憑著這股瘋勁,他又背著把破劍四處上訪,被秦政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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