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京都變奏曲之餘韻

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,有愁雲慘淡的、就有歡天喜地的。

就在文丞相孑然而過青雲道的時候,昭武帝卻在乾明宮中興奮的手舞足蹈。只見他一邊大步在屋裡踱著圈子,一邊揮舞著雙手,做出些奇怪的動作。那張總是白颯颯的臉上,居然因興奮而生出了些許紅暈。

秦雷和卓言靜靜站在一邊。看昭武帝一會兒仰天長嘯、一會兒淺吟低唱。秦雷有些不明白,小聲問道:「陛下唱的什麼?」

卓言低眉順目道:「十年磨一劍,霜刃未曾試。今日把示君,誰有不平事?」

秦雷點點頭,皮笑肉不笑道:「豪氣……」心中卻哂笑道:「得瑟個什麼勁兒啊……」對於昭武帝摘桃子這件事,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,卻依舊憋了一肚子氣。

好半天,昭武帝才從自我陶醉中醒過來,對秦雷放聲大笑道:「雨田啊,朕今兒是真高興,陪朕喝酒去……」他今天不費吹灰之力,便把便宜佔盡,實在是不得不開懷、不得不暢飲哇!

秦雷乾笑一聲道:「孩兒求之不得。」事到如今,也只好如此,好在昭武帝自己吃肉,還沒忘了給他點湯喝。

卓言聽了,輕聲道:「陛下,偏廳已經備膳。」

昭武帝卻搖頭笑道:「今兒春光明媚,不在屋裡頭憋著了,朕去花園用膳。」卓言瞅瞅外頭,只見天陰了吧唧的,似乎還有點兒小北風,心道:「這還叫春光明媚啊。」但見陛下難得歡樂開懷,也就不掃他老人家的興緻了,趕緊吩咐小太監們在御花園中尋一處涼亭,掛上竹簾、擺好炭盆。這才昭武帝與五殿下過去。

待父子兩人到了那名為「平旦」的亭子,昭武帝又是一番感慨道:「卓言啊,你有心了,這個亭子選的好,『平旦』既是黎明,咱們大秦朝的黑夜過去了,黎明已至啊!」

卓言心道:「我就尋思著這兒避風了。」掀帘子請二位進去,便見桌上擺著小炭爐,爐中湯汁沸騰,散發著濃濃的牛肉香氣,爐邊擺著幾樣清口菜蔬,還有一壺燙好的貢酒。

昭武帝招呼秦雷坐下,父子兩人先用些四珍湯燉牛肉暖胃,昭武帝便舉起酒杯,滿面笑容道:「雨田啊,這是慶功宴,你可要開懷暢飲哦。」

秦雷趕緊舉杯道:「父皇今日大發神威,孩兒看的心潮澎湃,早就想敬您一杯了。」昭武帝咯咯一笑,便與他一碰杯,仰脖喝下一盅,口中還嘖嘖做聲道:「好酒好酒……」

「好什麼好?都淡出個鳥來了……」秦雷腹誹道,他是飲慣烈酒的,對這種清淡的酒水很不感冒。

但昭武帝喜歡,因為喝這種酒能顯得他酒量大些。只聽他微笑道:「今日能重掌朝綱,多虧雨田你的張良妙計啊!」說著與秦雷碰一杯,哧溜一聲,又干一杯道:「說吧,要父皇怎麼賞你?」想了想道:「晉你為親王吧。」

秦雷趕緊擺手道:「兒臣才多大年紀,就晉親王,豈不是沒了進步的空間,那樣人聲會沒有意義的,求父皇換個賞賜吧。」開玩笑呢,現在若是晉了親王,老大會怎麼想?他在外面浴血奮戰十多年,九死一生、功勛卓著,也不過才是雙郡王而已,現在秦雷小小年紀、毫無戰功,就成了親王,難免會讓他不快。

當然,主要還是因為親王與郡王,在秦雷眼裡是沒有區別的。

聽他如是說,昭武帝似笑非笑道:「進步空間……還是很大的……」說完這句含含糊糊、又給人無窮幻想的鬼話之後,他又笑道:「那你想要什麼賞賜啊?」

秦雷腆著臉笑道:「過年時父皇就給我一個賞賜,孩兒還想攢著,換一個大的。」他心裡隱隱覺得,自己有必要這樣做,至於為什麼,他也說不清楚。

昭武帝見其一次次立功而不要賞賜,知道他所圖匪淺,眯眼看他一會兒,咯咯一笑道:「還是那句話,朕給你的,誰也奪不走,不是你的,你千萬莫奢求。」

秦雷心中暗罵道:「小氣鬼,我還沒說要什麼呢。」面上還要微笑道:「孩兒知道了。」兩人各懷鬼胎的喝一陣子,昭武帝便有些暈乎了,捏著酒杯悠悠笑道:「今日算是把政權收回一半了,自此以後,朝廷的一應政務,再也不是他文彥博一人說了算了……」

秦雷笑道:「是呀,經此一役,魏箏義、田憫農、公輸連等人皆與文丞相貌合神離,其餘眾官也是心中惴惴,只要父皇廣修仁政,不計前嫌,他們必然會棄暗投明的。」

昭武帝點點頭道:「朕會懷柔視之的,」說著微微嚴肅道:「你最近就不要做別的了,專心把大比籌劃好了,準備讓誰當你的副主考啊?」

秦雷想一想,輕聲道:「據說國子監祭酒叫孔什麼的,是至聖先師的嫡傳子孫,飽學之士、名正言順,兒臣以為最佳。」

昭武帝點點頭道:「那人叫孔敬德,他們家是當年武宗皇帝從齊國請過來的,用意是尊奉孔子,鞏固皇權。只是這些年國內紛爭,他家那一套派不上用場,也就有些怠慢了。」

秦雷點點頭,輕聲道:「此人兒臣見過一面,學問是極好的,且品性高潔、極是愛國,現在這個局面下,正需要他的道德文章來幫著挽回士子們的心。」

昭武帝又喝一杯,嘖嘖有聲道:「雨田考慮的不錯,不過這人的品秩有些低了,與副考身份不負,」想一想,對邊上侍立的卓言道:「記下來,授孔敬德以翰林院學士,仍兼任國子監祭酒。」

卓言尷尬笑笑道:「陛下,翰林院學士乃是五品官,而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……」

昭武帝微一愣,才恍然大悟,面色微紅道:「朕說得是翰林院學師,師傅的師,三品虛職,傳旨去吧。」卓言見皇帝有些惱了,不敢觸他的霉頭,乖乖恭聲應下,退去傳旨不提。

待他走後,亭子里便只剩下昭武帝與秦雷兩人,昭武帝摸摸有些發燙的麵皮,沉聲道:「這次掄才大典意義非凡,朕再給你配個副考官,巡查寺寺卿李光遠,你看可好?」

秦雷心道,我能說不好嗎?趕緊點頭應下,又聽昭武帝道:「等考試前一天,你親自來領取試題。」接著一臉嚴肅道:「這次定要選些人才出來,你休得學那文彥博徇私舞弊、妄圖操縱科舉。」

秦雷面上儘是惶恐道:「孩兒怎敢……」說著便一本正經發誓道:「孩兒保證不讓任何人魚目混珠……」

哪知昭武帝卻幽幽道:「也不要太過死板,像今日那朝堂上那十個考生就很優秀嘛,若是有什麼閃失的話,豈不是國家的損失?」

秦雷心中暗罵道:「只許州官放火、不許百姓點燈!」卻還要一臉理解的點頭應下道:「兒臣知道了,不讓國家有一絲損失。」

昭武帝也覺得自己有些無恥,與秦雷虛碰一杯,自我辯解道:「主要是用人之際,不得不行此權宜之計,下不為例了!」

秦雷笑著敷衍道:「父皇聖明,兒臣高山仰止、崇拜不已。」

「還不是文黨鬧得!」昭武帝夾一塊牛蹄筋,放入口中道:「早晚要將這些個貪官污吏統統換掉……」他的牙齒已經有些鬆動,根本咬不動那大塊的蹄筋,咀嚼的動作不由有些大,看上去竟有些猙獰。

秦雷只好假裝沒看見的,一個勁的低頭喝湯,心道:「您老快吐了得了。」但今日昭武皇帝陛下顯然老夫聊發少年狂,硬要跟那塊蹄筋較勁,累得腮幫子發酸、牙花子發麻,還是沒有咬動。一生氣,就將其硬吞了下去。

但他顯然低估了那蹄筋的粗細,高估了自己喉嚨的粗細,只聽「哦哦」一聲,昭武帝的喉嚨竟然被牛蹄筋生生卡住。大秦皇帝陛下頓時滿臉憋得通紅,雙手使勁拍打起桌子來。

秦雷和亭外一眾太監也發現情況不對,趕緊上前救助已經快要窒息的皇帝陛下。小太監們嚇壞了,這老頭子要是死翹翹了,他們可都要陪葬的。有的哭天搶地道:「陛下啊,您怎麼了,您可不能有事啊……」有的尖叫道:「快傳太醫!」太監們圍著昭武帝,有的去掐他的人中、有的去拍他的後背、有的去揉他的肚子,一時間場面混亂極了。

不知怎的,看著老頭子這樣,秦雷心中竟有些……開懷。看著太監們折騰一會兒,他也不敢耽擱太久,上前將圍在昭武帝身邊的太監扒拉開,口中大喝一聲道:「都住嘴,陛下需要安靜!」

太監們一下就被他給鎮住了,只見隆威郡王殿下給昭武帝叩首道:「父皇,事從權宜,孩兒得罪了。」說著便霍得起身,扳住昭武帝的肩頭,將他的身子壓得微微前傾,撤回一手握成拳頭道:「得罪了!」說完便猛地一個勾拳擊了出去。

在太監們難以置信的目光中,秦雷那醋缽大小的拳頭,真真切切、結結實實的命中了昭武帝柔軟的小腹,正中龍袍上最大的一顆龍頭,頓時將那龍頭砸得凹陷下去。

只聽「哦哇」一聲,昭武帝渾身猛地一顫,便將那卡住喉嚨的蹄筋吐了出來,自然也唏哩嘩啦的連帶著些酒水口水汗水淚水鼻水之類的。

看著昭武帝雨後菊花一般的臉蛋子,秦雷一臉的惶恐,俯身使勁叩首道:「父皇恕罪,方才情況緊急,兒臣實在是情不得已啊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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