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京都變奏曲之高潮

見李渾終於站出來,秦雷和昭武帝的嘴角同時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笑容。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,父子兩人一上來就顧左右而言它,彷彿要放過文彥博一般,為的便是讓李渾憋不住跳下場來,從背後給老文一悶棍。

文彥博面上仍然不慌不忙,但攏在大袖中的雙手卻緊緊絞扣在一起。他一直都認為李渾會幫自己一把,卻忽略了此人同樣是狼子野心——若是不能趁火打劫,一定會親自縱火的。

只見昭武帝雲淡風輕地揮揮手,微笑道:「太尉請講。」

李渾拱手粗聲道:「老臣在邊上聽了半晌,就一個感覺……不得要領,聽不懂哇!」雖然搖頭晃腦、一副大老粗的模樣,卻無人覺得他有趣……誰不知李太尉是只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?

李渾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,兀自捋著大鬍子道:「老夫現在就想知道,那些娃娃們跪在外頭三天三夜,到底是為了什麼?」

昭武帝對場中一個舉子溫聲笑道:「中書,把你們那篇請願文書給太尉大人念念。」

方中書頓時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滿,他知道,自己一炮走紅的機會來了!擦擦額頭上的汗,先給昭武帝叩首,又向李渾行禮道:「學生奉聖諭向太尉大人宣讀請願文書。」說完便從袖子里掏出一份藍底文簡,大聲念道:「夏商西周、東周兩漢,隋唐盛世、鼎分三家,觀我泱泱天朝,有道則興、無道則亡……」

還沒念完開頭的廢話,李渾便不耐煩地揮揮手道:「別聒噪了,老夫聽不懂這些之乎者也的,說重點吧!」

方中書不卑不亢的頂一句道:「陛下金口玉言,讓學生為太尉大人宣讀聖諭,那我就得宣讀!」

這話聽得昭武帝渾身舒坦,心道:「好孩子哇,朝里就得多些這樣的人。」不想他被李渾記恨,便呵呵笑道:「話雖如此,但李大人乃是三朝元老,功勛卓著,還是要盡量照顧的。中書啊,把重要的東西用白話講一下吧。」

方中書這才恭聲道:「遵旨!」說完轉身朝笑李渾朗聲道:「好叫太尉大人知曉,這文書上一共兩件事:第一件事是『整稅制』,請求朝廷停止驅趕災民,減免三年賦稅,以使其苟延殘喘;同時釐定戶等、丈量田產,重新確定賦稅額度。」

李渾眯著眼睛打量他一陣,才幹笑一聲道:「這不會說人話嗎?幹嘛非要扯些之乎者也的。」說著朝昭武帝道:「陛下,老臣一向不過問朝廷政務,但這些年來,我大秦官場被一些人搞得越來越不像話。說什麼老夫也該問一問了。」

昭武帝點頭笑道:「老太尉位列三公,乃是輔弼重臣,自然有資格過問。」

李渾擼著鬍子哈哈一笑道:「那就問一問,」兩個燈籠似的眼珠子在文官陣中尋索一陣,盯住一個乾瘦老頭問道:「田大人,我問你,這些個士子們所請,到底有沒有道理?」

田憫農暗叫晦氣,卻不敢怠慢,跨步出列拱手道:「回太尉大人,倒也不是沒有道理,只是……」

李渾一瞪眼,粗聲道:「乾脆點!別這個那個的,帶卵不?」

田憫農咽口吐沫,苦笑道:「士子們所說的確實是實情,提出的對策也切中要害,可是去年北方東方六省大範圍遭災,若大規模減稅的話,朝廷的財政定然是難以為繼的。」

李渾很認真的問道:「若是暫不驅逐難民回鄉呢?」

田憫農無奈笑道:「這前些日子不是在朝會上議過了么……」

李渾撓撓頭道:「沒印象了,再說一遍吧,」說著瞪眼道:「很費事嗎?」

田憫農連忙搖頭道:「不費事,我說我說,戶部希望他們回去趕春耕。」

李渾咯咯笑道:「這事兒我算聽明白了,明明是你們做得不對嘛!」說著伸出蘿蔔粗的手指頭數算道:「你們想讓那些難民回去種地,但他們回去也交不起稅,所以乾脆賴在這裡不走,是不是這個意思?」

田憫農艱難地點點頭道:「是這個意思。」

李渾吹鬍子瞪眼道:「荒謬!這不是既要馬兒跑的快,又要馬兒不吃草嗎?」說著朝昭武帝笑道:「陛下,咱不能幹這種缺德事兒啊!這些個難民就先不攆了吧。」

此言一出,文官心中齊聲大罵起來,目光變得要多幽怨有多幽怨。天可憐見的,若不是為了支付百萬大軍的巨額軍費,財政能困窘到寅吃卯糧的地步嗎?而李渾居然還到回頭來罵他們「缺德」,真是是可忍、孰不可忍啊!

田憫農忍不住生硬的回一句道:「若是太尉大人不再追要征東鎮南三軍的軍餉,下官便不攆人了!」

這哪能答應,李渾粗聲道:「兵士們保家衛國、浴血奮戰,若是連欠了一年的軍餉都拿不到,豈不是要寒了心!」說著吹鬍子瞪眼道:「到時候誰來保衛你們的家人安危?」

文彥博不陰不陽道:「所以政務的事情很是複雜,太尉大人不太熟悉的話,還是少插嘴的好。」

論起耍嘴皮子,三個李渾綁一塊也不是文彥博的對手,被噎的直翻白眼道:「反正這事兒你們得改,不然老夫絕不答應。」

文彥博微笑道:「容我們再議,總會拿出個各方都滿意的方略來。」

李渾卻不依不饒道:「別的再說,那些難民怎麼辦吧?」他有意促成難民第三次進城,這對文彥博的威信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。

一直看熱鬧的昭武帝笑道:「這事兒就不勞二位操心了,」說著看向秦雷道:「雨田,你那京山城不是還缺幾萬勞工嗎,朕看你就先接收一下吧。」

秦雷苦笑一聲道:「本想要些精壯的勞力,但父皇有命,兒臣只有遵旨了。」他知道昭武帝這是在顯示能力、邀買民心,自然要無條件配合了。

昭武帝頷首笑道:「很好。」便沉聲道:「說第二件事吧。」他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太久。

方中書趕忙恭聲道:「第二件事是『查舞弊』,請求朝廷根據我等上交的相府賬冊,嚴查歷年科場舞弊,追究犯官責任,嚴懲以彰國法!還我大秦千萬學子一個公平乾淨的科舉考試。」

李渾聽了咯咯一笑道:「這事兒牽扯到丞相大人,他理應避嫌,老夫只好勉為其難的再管上一管了。」

聽他大放厥詞,文彥博不悅的哼一聲道:「哪有什麼貪贓賬冊,純屬污衊而已,老夫無需避嫌。」

李渾咯咯一笑道:「相爺別急嘛,用句你們讀書人的話講,『清者自清、濁者自濁』嘛!」說著朝昭武帝拱手道:「老夫願意領銜查處此案,還丞相一個清白!」只要可以主理此案,大秦的官員還不隨他蹂躪?到時候順者昌逆者亡,看誰還敢不聽話?老頭的算盤不可謂不精。

昭武帝心中一凜,知道這老小子是想藉此插手政務,不由看了秦雷一眼,暗道:「兒啊,你這法子有些危險啊……」

感受到昭武帝的目光,秦雷微微一笑道:「此案涉及社稷重臣,不宜暗室私訊,更兼證據確鑿,簡單明了,兒臣建議當朝審理。」說著環視下御階之下,悠悠道:「有父皇和百官共同見證、才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。」

李渾不由哈哈大笑道:「五殿下畢竟還是年青,老夫在這朝堂上站了五十年,還沒聽說過有什麼當堂審理一說。」

卻聽刑部尚書魏箏義站出來道:「太尉大人所言差矣,王爺所說的乃是正理,我《大秦律》上寫得清清楚楚,朝堂會審乃是高於三堂會審的頂級審訊級別,適用於對三公三孤的訊問。」

他剛說完,又聽田憫農和公輸連出列拱手道:「臣等附議。」

李渾萬沒想到這三位居然會同意秦雨田的提議,嘿嘿一笑道:「二位王大人意下如何呢?」

二王對視一眼,心道:「咱們那位可是說要保住相爺的,看這形勢,太尉要吃人、陛下卻只是要割肉……」想到這,王辟延出列道:「我等以為魏大人乃是權威,所說應該不錯。」

那邊文彥博看見蔣系李系的幾位尚書如此作態,知道定是出自老丞相的授意,心中不由喟嘆一聲,暗道:「若還想東山再起,也只能如此了。」想到這,便做個手勢,示意手下官員齊齊出列道:「我等附議……」

李渾頓時沒了辦法,他身後人也不少,但都是禁軍將軍、兵部郎官之類的,全都插不上話呀。正是因為急於扭轉這一局面,他才想把文彥博徹底摁到,取而代之。

事情到了這一步,他也明白了——自己掉進了別人的算計:白白給人當槍使了一會不說,還交惡了一眾文官。但這邪火偏偏還沒出撒、沒處放的,因為自始至終就沒有任何人針對過他。是他自己看著眼饞,非要跳進陷阱中去,吃了一口泥巴能怨誰?

李老頭氣哄哄的退回去,冷笑一聲道:「若是你們敢胡搞,老夫可是要發飆的。」算是同意了此事。

昭武帝淡淡笑道:「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。魏愛卿,你是看過那賬冊的,就交給你主審吧。」

魏箏義面色凝重道:「遵旨。」說著大步出列,恭敬跪接了天子劍、欽差印等信物,這才轉身面對百官道:「現在下官奉天子令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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