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京都變奏曲之發展

二月二、龍抬頭,龍不抬頭人抬頭。

這天上午,一頂青呢小轎在中都城裡好一個轉,臨近飯點才到了三公街,顫悠悠的行到相府門前。

門子趕緊湊上前,問轎前的伴當道:「這又是那位大人?」

伴當小聲笑道:「是我家尚書大人……」

門子聞言陪笑道:「不知是哪位尚書大人……」又怕這人誤會,趕緊小聲解釋道:「今日尚書大人有點多。」心中還補充一句道:「而且都很低調。」

那伴當這才知道,原來不止自家大人如此謹慎,遂不好意思笑道:「工部。」那門子這才恍然大悟,朝裡面高聲叫道:「工部尚書公輸大人到……」

那伴當頓時面色一滯,轎子里的公輸連也變了臉色,卻也知道,這定然是相爺囑咐的,無可奈何嘆口氣,搖頭暗笑道:「我這是欲蓋彌彰。」

待轎子進院落下,那伴當攙著一身赭色便服的公輸連下了轎,便有中書省三品參議文銘禮迎出來,與他說笑著把臂往後花園行去。

不一會兒,便行到文府最大的花廳中,只見廳中支起了八張大圓桌,桌上的酒食琳琅滿目。屋內的客人已經到了不少,正坐在邊上輕言細語的吃茶聊天。

公輸連四下掃一眼,只見五位尚書來了仨、俱是著著便裝。他也不看別人,徑直走到幾位尚書邊上,略一拱手道:「幾位,下官來遲了。」說完便一屁股坐在田憫農邊上,李清和魏箏義朝他點點頭,便算是打過招呼。

公輸連為人寡言木訥,與同僚素來交往不多,只是與田憫農能說兩句,是以每次這種場合都與他同坐。田憫農看他一身赭色長衫,不由調笑道:「跟一截木頭樁子似的。」

公輸連訕笑道:「田兄說笑了,您早來了嗎?」

田憫農扒個長果塞到嘴裡咯蹦咯嘣嚼起來,含混不清道:「我來找相爺請示公務,因著來的早了些。」

公輸連小聲問道:「見著相爺了么?」

田憫農搖頭道:「未曾,據說相爺病了,」說著有些不耐煩道:「反正沒見著就是。」說完便覺著自己語氣不好,朝他笑笑解釋道:「兄弟別多想,老哥我不是朝你使厲害的。」自從今日卯時把那政令一公布,他心中便開始惴惴不安。反覆思酌半晌,終是覺著不妥,便來相府求見文彥博,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一個災民減稅方案。

但正如他所說,文彥博根本沒見他……或者說沒法見他。

……

經歷了接二連三的風波後,老丞相的精神極度萎靡,失眠的毛病卻更加厲害了,直到天亮才勉強睡著。這種情況下,文家人是不可能同意田憫農打攪他的。

直到午時許,文彥博才悠悠轉醒,直感覺渾身乏力、仿若踩在棉花堆上一般。待侍女伺候著他穿上衣衫後,他又讓人從柜子頂上拿下一個檀木盒子。

裡面是一些羊糞蛋子似的烏黑的藥丸子,這是一個方士送他的「秘制逢春丸」,據說一粒便可枯木又逢春、梨花壓海棠,實乃中老年男性的福音。但文相爺用了後,除了感覺精神大旺之外,卻仍久「阮二小」,他這才知道,自個已經是更高級的朽木了,自此便絕了攀峰探幽的雅緻。不過這葯因為可以提神,卻被文相爺留了下來,以備不時之需。

文彥博顫巍巍伸出手,抓起七八粒藥丸,仰頭一股腦的塞到嘴裡,卻不想這藥丸太干,根本咽不下去。老頭兒被噎的直翻白眼,雙手也胡亂舞划起來。

下人們趕緊上前,撫背的撫背,灌水的灌水,這才讓老頭勉強咽下去那滿嘴的藥丸子。看著白髮散亂、氣喘吁吁,鬍子上都沾著水珠子的老相爺,卻沒有一人敢笑、即使心裡也不敢……因為就在昨夜,這位狼狽的老者,當著他們和三公子的面,親手將自己的夫人、也是三公子的娘親砍死,又接連斬了幾十刀,直到砍得面目全非、血肉模糊了才算罷休。

而後,他命人將裘先生和文夫人的兩句屍首裝進同一個大瓮,運到城外絕陰之地,令其永不超生。又打了三公子幾十棍子,再關進柴房看押起來,這才算稍稍解了恨。

對於這樣一個瘋狂的老頭兒,下人們戰戰兢兢透心涼還來不及呢,又怎敢稍有輕慢呢?他們不禁異常懷念起原本那位含威不露、從容大度的老相爺來。

服下那些藥丸,文彥博蒼白如雪的臉上,逐漸有了些血色,呼吸也開始有力起來。朝邊上噤若寒蟬的美貌侍女笑笑道:「過來,給老夫梳頭。」那侍女趕緊福一福,小碎步上前,輕聲道:「請相爺就坐。」

文彥博微笑著點點頭,在銅鏡前坐定,那有著一雙琥珀色美麗大眼睛的侍女,便開始細心的為相爺梳理起頭髮來,又將他包紮腦後傷口的白布條子,換成一根寶藍色點綴墨綠寶石的綢子頭帶。不一會兒,便把一個糟老頭子重新收拾的乾淨利索,恢複了往日的儒雅模樣。

那侍女輕吁口氣,心道:「可算結束了,人家後背都濕透了。」剛要躬身退下,卻聽文彥博溫和笑道:「你怕什麼?」

「奴婢沒有怕。」小侍女略顯驚惶道。

文彥博一把抓住她的小手,微一撮動,呵呵笑道:「不害怕?掌心上怎麼會全是汗水呢?」

小侍女垂下腦袋,囁喏著說不出話來。她聽著相爺說話和風細雨、表情也如原先那般和藹,心說:「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吧。」

突然,文彥博猛地攥住女孩的小手,小侍女感覺右手彷彿被老虎鉗子夾著一般,疼得她額頭頓時掛滿了汗珠子,卻緊緊咬著下唇,死活不敢出聲。

「疼……不……疼……」文彥博一邊玩命的使勁,一邊咬牙切齒地問道。在藥丸的作用下,他重新得到了精力和氣力,但性格中的暴虐與瘋狂,似乎也被釋放出來。

小侍女已經被他捏的花容慘淡、汗水淋漓,聞言忙不迭的點頭顫聲道:「疼……」

文彥博露出白森森的牙齒,陰測測一笑道:「這回可是說的實話?」猙獰的面孔令人不寒而慄,哪有原先的半分儒雅模樣。屋裡其他下人早撲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,自然沒有一個敢為小侍女求個情。

小侍女的身體便如寒蟬一般顫抖,汗如漿下,慘聲道:「實話……」

文彥博霍然起身,扯著她的肩膀,不停搖晃道:「真的是實話嗎?」小侍女快要被他搖晃散架了,嗚咽道:「真的……」

「你們都出去!」文彥博沉聲吩咐道。屋裡趴了一地的下人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的跑出房間,只有比較善良的幾個,才會想起回頭看看魔掌中垂危的少女。

待人一走凈,文彥博卻鬆開了小侍女的手。小侍女活動下已經被握得烏青的手掌,還沒來得及鬆口氣,卻又被他緊緊卡住了脖子,再也喘不過氣來。

看著滿面驚恐的小侍女,文彥博獰笑道:「女人都是騙子,不給她點苦頭吃,她就永遠不會說實話!」不一會兒,小宮女便開始翻白眼、身子也抽搐起來,眼看就要背過氣去。

文彥博這才略鬆開雙手,溫聲笑道:「老夫是個講道理的人,如此對你自然是有原因的。說說吧,你還有什麼瞞著我的,就這一次機會了。」說著又緊緊手,嚇得那小侍女一陣緊張的撲騰,嘴中嘶聲叫道:「不要殺我,我說……我說……」她的腳下出現一灘水漬,竟是失禁了。

「奴婢是內侍省訓練的眼線……」小侍女顯然是個不合格的女奸,或者說內侍省的訓練方法本身就不合格。

「秦老三派來的姦細?」文彥博冰冷問道。

小侍女搖搖頭,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:「四爺訓練並派來的,但現在確實聽從三爺調遣。」

文彥博冷哼一聲,鬆開了雙手,小侍女便如亂泥一般癱軟在地,滿面的鼻涕淚水,胸脯一起一伏的,劇烈喘息起來。

文彥博也不看她,整理下方才弄亂的衣襟,口中淡淡道:「給你兩條路,一條就是剁碎了喂狗……」在經過昨夜今日的兩場恐怖表演後,他這話已經極具威脅力了。

果然,小侍女聽了緊緊蜷成一團,渾身抖得更厲害了。

文彥博十分瘮人的咯咯一笑,道:「第二條路呢,你為老夫向秦老三繼續傳遞假消息,等老夫度過這一劫,自然會放你升天,如何?」

小侍女早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,聽說自己可以不用死了,趕緊忙不迭的點頭,卻不去想這到底意味著什麼。

見她答應下來,文彥博滿意地點點頭,溫聲道:「等傍晚就傳消息給秦老三,說老夫已經病的起不來了,甚至不能提筆舉箸。是用了秘法才勉強出席宴會的,等回去後,藥效一過,便再也爬不起來,就連說話也很困難了。」

見小侍女畏懼地點點頭,文彥博微微一笑道:「老夫已經把你的父母接來了,今天你就不要做活了,陪陪他們吧。」說完便轉身緩緩走出房門。

小侍女目光獃滯地望著他的背影,一聽說父母也被弄來了,她便知道,自己除了為文相服務之外,已經別無選擇了。

……

當文彥博在文彥韜的陪同下出現在花廳時,幾乎所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