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五十五章 鳥人

文相爺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撐住地面,幾次都沒能成功爬起身來。

文彥韜和文銘禮趕緊上前,將其攙扶起來。文銘禮小聲安慰道:「父親,休要理他,就當狂犬在吠好了。」他看著秦雷那些人已經出了房門,約摸著他們聽不見了,這才大著膽子說話。

文彥博夜梟似的桀桀一笑,搖頭道:「證據、我要證據!」他已經恢複了神智,看那女人的反應,便知道後一首淫詩八成真是她所作。但他不信秦雷有證據、這種事情九成九隻是捕風捉影而已,難不成那女人會開個新詩簽送會不成?

所以文彥博要證據,他要讓秦雷無言以對、顏面掃地,這樣一來謠言不攻自破不說,還可以給自己落個受害者的名頭,召集百官逼宮的理由便充分了,進而可以一舉將他秦小五斬落馬下。

眾人只看到文相爺的虎落平陽、卻沒想到這老頭轉眼已經尋思出對策來了,還在小聲安慰道:「您身子不好,還是在屋裡歇著吧,我們跟著去看看就成……」

文彥博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走悲情路線,自然要一路苦情到底,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道:「證據!我要證據!」見這老頭子魔怔了,文彥韜幾人心道:「想看就看吧,反正丟人現眼的不是我們。」便從裡間拿出狐裘大氅、細絨帽子給他穿戴上,又找來一抬小轎,命人抬將出去。

秦雷在前面慢悠悠的走著,不一會兒,便被文丞相的轎子攆上了,文彥韜見他往門口走去,以為他要出去,不由出聲叫道:「你休要從外面找些不三不四的東西構陷我嫂嫂。」

秦雷看他一眼,把他嚇得一縮脖子,這才眯眼笑道:「這東西就釘在你家門上,你一看便知是不是構陷。」這話一下把文家人給糊弄住了,文銘禮小聲嘀咕道:「必是穿鑿附會……」說完便閉上嘴,沉默地跟著他一路往前院走去。見秦雷如此的篤定,文家人已經相信此事空穴來風、未必無因了。

不一會兒便到了相府正門前,有黑衣衛看著,那裘先生仍舊被釘在門上,沒有被取下來,相府外面早就裡外三層的圍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,對著那渾身插滿利箭、刺蝟般的裘先生指指點點,嗡嗡議論著這離奇的一幕。

京都百姓與外省的稍有不同,他們見慣大世面,是以消息靈、不怕事兒、也喜歡發表下個人見解。但這次他們全傻了,消息再靈通的、再不怕事、再喜歡發表個人見解的,都不敢對這事兒妄加猜測、胡亂評議。只敢說些「真慘」、「嚇人」、「樣子太恐怖了……」之類沒有危險的白話。

因為就是傻子也能看出,這下子相爺和五殿下可真是要不死不休了,誰知道中都城的第一場雨會是知時節的春雨,還是斷人腸的血雨呢……

轎子落下,文銘禮將文彥博攙扶出來,文彥博面色鐵青地望著那扇鎏金鉚釘的大門,他就是個三歲孩子,也該知道秦雷是帶他來看什麼了。

天空變得陰沉沉,鉛塊似的烏雲壓下來,讓人有些喘不動氣。

秦雷標槍似地站在門房下,臉上卻沒有一絲勝利者應有的笑容,反而平靜到有些低沉,他只看一眼死不瞑目的裘先生,便大步離去,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。

黑衣衛們也收起刀劍,有條不紊的向外撤退。

文銘禮剛要出聲質問,卻見石敢伸手指了指那裘先生,平淡道:「把他的上衣扒下來,你們自然就明白了。」說完,便轉身跟上王爺的步伐離去了。

不一會兒,威隆郡王府的人,便走了個乾乾淨淨。門前便只剩相府的一干人等和圍觀的百姓。

見大哥痴痴地望著裘先生的屍身發獃,文彥韜趕緊喚過一邊的護衛統領,低聲呵斥道:「傻站著幹什麼,還不把那些看熱鬧的刁民攆走。」那統領趕緊令著護衛們出府驅趕民眾,一陣雞飛狗跳之後,便將大半三公街清了出來。只是被攆走的民眾並沒有散去,而是遠遠躲在遠處向門前眺望,哪怕什麼也看不清、什麼也聽不見,他們也要在遠處瞧個熱鬧。

在寒風中孑立良久之後,文彥博終於開口道:「把他摘下來……」文銘禮心中有些快意,想要說幾句風涼話,但看見父親毒蛇一般的眼神,他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。

兩個護衛上前,想要將裘先生從門上摘下來,但那些弩箭入木太深,竟是拔也拔不動。且每拔一下弩箭,都會帶著裘先生的屍身一陣顫動,顯得愈加猙獰恐怖。唬得兩個護衛手腳發軟,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氣。

護衛統領見相爺滿臉的陰霾,知道他老人家快要發作了。喝罵一聲,抽出寶劍上前,推開兩個慫包後,一劍劍地削掉弩箭的尾羽。如是往複十幾箭,才將所有尾羽悉數削斷。

收劍入鞘,護衛統領又伸手一扯裘先生的胳膊,便將那屍身從箭桿上扯了下來,吧唧一聲摔在地上。

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天上飄起了雪花子。現在天已經明顯暖和,雪自然也下不大,星星點點的,落不到地面上就化了,顯得分外無力。

文彥博面無表情地望著那渾身血洞屍身,從牙縫中迸出一個字道:「脫!」那兩個護衛趕緊上前將功折罪,三五下便扯開裘先生上身的長衫棉襖,一個染血的紅肚兜便赫然映入眾人眼帘。

一看那肚兜的材質圖案,別人還無事,文彥博卻如遭雷擊一般,渾身猛地一顫,若非邊上的文銘禮伸手扶住,能不能站住還是兩說。

他是認識這個肚兜的,因為他便穿了一樣的,乃是前年文夫人用一塊海外所得的珍稀面料所制,穿在身上冬暖夏涼,實在是件寶貝。但這玩意稀少得很,整個中都城也只有那麼幾尺,做不得什麼囫圇衣裳、文夫人便將其一分為二,做成兩個肚兜,還都精心綉上了對戲水鴛鴦……雖然怎麼看都像一對野鴨子。

當時他還調笑道:「還要給我準備下替換的嗎?」卻被那女人白一眼道:「想得美,另一件是給銘仁的。」他便沒有再問,誰承想今日居然在這死人身上重新見到了。撇開面料不說,就看那對野鴨子,便十成十可以確定是誰的手筆。

晃悠幾下,文彥博一把推開邊上的文銘禮。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,顫巍巍地便走到那屍身旁,緩緩彎下腰去。再次推開上前攙扶的文銘禮,一把揪住了那刺眼的湖藍肚兜。

閉上眼睛,深吸口氣,文丞相猛地起身,只聽「哧啦」一下裂帛聲,那殘破帶血藍肚兜便被扯了下來。

文彥博緩緩舉起手中的破綢子面,只見那一對野鴨似的鴛鴦邊上,綉著四行歪歪扭扭的小字,正是出自那女人的手筆——「會飛鳥兒不怕高,郎妹相愛不怕刀。為了結對比翼鳥,生在一起死一道。」

文彥博舉著那肚兜使勁晃動著,滿面猙獰地桀桀笑道:「不怕刀呀、死一道……不怕刀呀、死一道……」聲音如負傷夜梟般瘮人,令聽者無不毛骨悚然。

就在眾人以為相爺要發飆的時候,文彥博的面色卻突然沉靜下來,雙手也奇蹟般的停止抖動,緩緩地將那肚兜摺疊起來,塞進袖中,看一眼地上的屍首,淡淡道:「不是不怕刀、想死一道嗎?老夫遂了你們的願。」說著對那侍衛頭領道:「把這條死狗抬進來,關上大門。」言畢,便邁步坐回轎中,低聲道:「回去。」

大門緩緩關上。跪在地上的轎夫趕緊起來,抬著小轎往後花園去了。侍衛統領指揮手下抬著那屍首緊隨其後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,雪也越下越大,逐漸迷濛了一行人的身影。

文彥韜和文銘禮站在門放下,相互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面上看到了一臉的晦氣。文銘禮苦笑一聲道:「卦象說,福無雙至、禍不單行,我算是服了。」

文彥韜卻沒有接他的岔,將雙手抄到袖中,小聲道:「少說怪話,你爹看來要瘋了,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吧。」

文銘禮縮縮脖子,陪笑道:「二叔說的對,你說咱們下面該去幹啥?不如跟上去湊個熱鬧……」

文彥韜看看天色,緊了緊衣襟輕聲罵道:「看熱鬧?囊球,吃飽了撐的嗎?你不怕自己也成了熱鬧?」

「那就去拜訪六部大人?」文銘禮摸摸鼻子,悶聲道。

文彥韜搖頭哂笑道:「球,你爹那還指不定有什麼變化呢。要去你自己去,我可要回去睡覺了,從半夜被鬧醒了到現在,還沒合過眼呢。」說著打個哈欠道:「啊……回見了。」便施施然往自己住的跨院走去。

文銘禮無聲罵一句,趕緊屁顛屁顛的跟上道:「別價二叔,去我那坐坐。我那有上好的『武陵春』,再讓你侄媳婦下廚做幾個小菜,咱爺倆好好喝一盅。」

一聽這話,文彥韜便放緩了腳步,呵呵笑道:「你不早說。」便跟著文銘禮一道去了他的跨院。

兩人到炕上一坐下,文銘禮果然拿出了上好的武陵春,再讓媳婦親手做了七八個可口菜肴,叔侄兩人便吃喝起來。

酒過三巡、菜過五味之後,兩人之間的氣氛便融洽了許多,文彥韜叼著根雞爪支腿坐著,面頰微紅地笑道「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。說吧,什麼事兒?」

文銘禮給他滿上酒,嘿嘿笑道:「小侄這兒有些閑散銀子,想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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