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四十五章 百合

這一二十年來,文家在朝堂上呼風喚雨、權勢滔天,所謂「炙手可熱勢絕倫,慎莫近前丞相嗔」,便是文彥博最好的寫照。但放在二十年前的先帝開平年間,文家還算不得什麼,即使在文官序列中,也只是排在第三位。

文彥博在開平初年踏入仕途,至開平末年,終於做到了從一品的中書省平章政事兼吏部尚書,但他頭上還有中書省左丞相李濰昌、右丞相蔣之虞兩位大佬,輪不著他來執牛耳。

只是襄文皇帝去後風雲變幻,李濰昌因為支持徳親王而遇刺,蔣之虞進補左相、他才得以晉為右相。而蔣相眼見著幾十年辛苦建設起來的大秦,被打得七零八落、滿目瘡痍,不由心力憔悴,沒了從頭再來的豪氣,便漸漸淡出了朝堂,於昭武二年致休在家,這才讓文彥博抖擻起勁頭,裝起了大尾巴狼。

而原本無限風光的李蔣兩家,雖有不少子弟仍在做官,但正所謂人走茶涼,在朝中沒了參天大樹的蔭庇,目前來看,成就只能說是有限,李家現在最大的一個官兒叫李光遠,現任巡查寺寺卿、正三品的品級……只是這新鮮出爐的巡查寺,恰如昭武朝的大部分新政一般,淪為三巨掣爭權奪利的戰場,最終被撕扯的支離破碎、名存實亡,成為被排擠官員養老喝茶的場所,李大人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,乾脆請了病假在家,享起了天倫之樂。

蔣家的狀況稍好些,畢竟前任宰相蔣之虞仍舊健在,門生故吏還承他的情,這也是文彥博所忌憚的地方。不好明著對付蔣家,他便把蔣家子弟悉數排擠出中樞,放他們去外省作官,只留下蔣老爺子一人在中都納福。

說來也是有趣,李家與蔣家的府邸乃是背靠背,雖然各自的大門開在不同的街道,但兩家的後院卻僅隔著一條小巷,據說當年李相在世時,兩位相爺時常從後門走動。只是二十年過去了,一切早已物是人非,自從文相去後,兩家便鮮有來往,連帶著這條名喚「綠柳」的小巷也日漸冷清起來。

以至於直到那輕盈歡快的腳步聲,把秦雷從沉思中喚醒,都沒有任何人經過這小巷……

吱呀一聲,木門緩緩打開,一個嫩綠色的窈窕倩影便映入秦雷的眼帘,只見她身著裁剪合度的水綠長裙,外罩湖綠色的鵝絨披肩,更顯得粉頸修長、明眸善睞,一見到秦雷那帶著壞笑的模樣,姑娘一下站住了,反手將院門掩上,雙手背在身後,腦袋微微歪向一邊,眼睛也眯成了月牙兒,小嘴卻輕聲嬌嗔道:「壞蛋……」

秦雷嘿嘿一笑,把藏在背後的一朵淡綠色的百合花擎到胸前,向姑娘面前一遞,燦爛笑道:「我才知道這花還有個名字叫『雲裳仙子』,怪不得你最愛百合。」

姑娘湖水般的眸子霎時一亮,沒看見她什麼動作,那朵裙裾般的百合花,已經到了她的手中,嬌羞無限的橫了秦雷一眼,輕聲道:「娘親最愛百合,才給人家取了這個名字的。」

秦雷哈哈笑著伸出手去,柔聲道:「敢問仙子,可否與小生同游?」

雲裳偏偏小腦袋,微微搖頭道:「我說……不行……」瞥眼偷瞧秦雷,只見他一臉失望的樣子,姑娘才千嬌百媚白他一眼道:「有用么?」

秦雷哈哈一笑,摘下左手的手套,牽住姑娘柔若無骨的小手,雲裳小意地左右看看,見橫豎沒個外人,便大膽的讓他捉著手,蹦蹦跳跳跟他往巷口走去。

「走慢點成嗎?」女孩嬌聲要求道。

「你不是有輕功嗎?」秦雷奇怪問道。

「人家今天穿著裙子嘛……」女孩嬌嗔道。

「好吧……雲裳啊?」

「嗯?」

「不是說女孩子都是冰肌玉骨手涼涼,你的手怎麼溫熱溫熱的?」某人沒頭沒腦地問道。

「人家有內功……」有一霎那的工夫,他的左手彷彿被一把小鐵鉗夾到一般,剛要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,那小鐵鉗突然又變成了柔若無骨的小手,輕輕揉捏著他被夾到的地方。

秦雷張張嘴巴望了雲裳一眼,剛想出言揶揄,卻見她雙眼要吃人一般地瞪著,只好訕訕笑道:「真有勁……」

這時到了巷口,黑衣衛早趕一輛馬車,待兩人上了車,衛隊便簇擁著那馬車向北城駛去。

車廂內,一對小兒女緊緊擁在一起,幾番痴纏、幾番溫存後,雲裳雙手支頤,爬在秦雷大腿上,痴痴道:「人家從到了外公家那日,便天天盼著能見你,到今天正好二十二天。」

秦雷拉過她的小手,心不在焉的數著她的青蔥玉指,微笑道:「我也想見你,但與蔣老相爺素不相識,卻不好貿然拜訪的。」

雲裳噘著小嘴道:「外公致休多年,久不在朝了,早就百無禁忌了。」

秦雷寵溺的摸摸她的頭,直感覺秀髮如絲般的順滑,不由贊道:「真滑溜,剛洗了頭吧。」雲裳倏地垂下腦袋,無力道:「每天都有洗。」

秦雷呵呵笑道:「真是個愛乾淨的好姑娘。」在雲裳發飆之前,趕緊正經解釋道:「現在朝中形勢微妙,我與文彥博可謂是針尖對麥芒,神經都綳得很緊。在這個節骨眼上,去拜訪他的前任,會讓他產生不好聯想的。」

雲裳聞言黛眉一挑道:「難道外公怕他不成?」粉拳一攥,望著秦雷認真道:「外公也對文彥博很不滿的……」又有些嬌羞的垂下頭道:「他還說要見見你呢……」

秦雷「哦」一聲,坐直身子道:「你把我們的事情說了?」

雲裳聞言頓時雲蒸霞蔚,俯下身子蚊鳴道:「說什麼呢,我哪敢說?怕是要被外公罵死的。」

秦雷這才放下心來,嘿嘿一笑道:「這事兒還是等我那天托媒人去說的穩妥。」

雲裳雙目滴水地望了秦雷一眼,伸出雙臂摟著他的腰,輕聲卻決然道:「不管多晚,我都等著。」

秦雷反手將雲裳緊緊摟住,喃喃道:「不會讓你失望的……」心底卻幽幽嘆口氣,右手套下的傷痕隱隱作痛。

兩人安靜的擁抱片刻,秦雷才輕聲問道:「你外公怎麼會說起我呢?」

雲裳輕聲道:「外公知道人家冬里時去給公主看過病,便問人家……」說著學老頭蒼聲道:「是否見過隆威郡王殿下啊?」

秦雷微笑問道:「你怎麼說得呢?」

雲裳咯咯嬌笑道:「只見過一面,但沒啥印象。」

秦雷鬼笑著給她撓癢道:「真的沒啥印象么?」雲裳最怕痒痒,剛要掙扎著起身,卻冷不防那壞人一個飛禽大咬,便將火熱的嘴唇印在了她的粉唇上,姑娘只是嚶嚀一聲,便迷醉在那霸道有力的親吻中,渾身一會兒似著火一般滾燙、一會兒又如一團棉花般的綿軟無力,腦子裡也是暈暈乎乎,完全不知自己在想什麼,箇中滋味,非得親身過一會,才能真切體味。

待秦雷將她放開,雲裳無意識的撫摸著微腫的嘴唇,檀口嬌喘如蘭,雙目迷濛著要滴出水來一般。直到聽秦雷微微得意道:「這下印象深刻了吧?」姑娘才恢複了思維,羞羞道:「刻骨銘心……」

秦雷頓時志滿意得起來,剛要乘勝追擊,卻聽見外面有人沉聲問道:「王爺在嗎?」「不在,你過一個時辰再來吧。」另一個聲音沒好氣答道。

是沈冰和石敢的聲音,雲裳趕緊直起身子,把身上的衣裳、散亂的頭髮整一整、理一理,卻是不敢再與秦雷笑鬧了。

秦雷鬱悶坐直身子,小聲道:「石敢都說了,一個時辰後再來的。」

雲裳搖頭嬌憨道:「你的正事要緊,人家要學陰麗華。不能學楊玉環。」

秦雷感動笑笑道:「你比陰麗華幸福,因為我比劉秀男人。」說完湊過去在她額頭輕輕印一下,柔聲道:「在車廂里等著,我儘快打發了他。」雲裳幸福的頷首道:「嗯。」

秦雷這才敲敲車門道:「靠邊停下。」馬車便放緩速度,不一會兒便停了下來。

秦雷拉開車門,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小清河邊,沈冰那個壞人好事的混賬,正在河邊柳樹下等著自己。

石敢朝秦雷抱歉笑笑道:「沈大人本來已經要走了……」

秦雷跳下馬車,活動下手腳,沒好氣道:「但最終他還是得逞了。」也不接石敢遞過來的大氅,就這樣大步走到沈冰面前,一臉你欠我八百吊的威脅道:「我保證,若是沒有什麼緊急事務的話,你會被塞到冰窟窿里的。」

沈冰嘴角抽動一下,但仍然不疾不徐道:「據線報,文家有兩本賬冊,一本專門記載賣官鬻爵的所得,一本記載歷次操縱科舉的收入。」

秦雷果然一下子燥熱全消,一巴掌拍在邊上的柳樹上,輕聲笑道:「我就搞不清了,這些傢伙為什麼都喜歡建賬冊呢?難道預備將來寫回憶錄?」

沈冰想了想,認真道:「必須要有賬冊的,不然亂套的,而且這是日後控制那些官員的必備法寶。」

秦雷冷笑一聲道:「也是他文彥博墳頭上的最後一鏟土。」說完沉聲道:「七日內拿到這兩本賬冊,有把握嗎?」

哪知沈冰乾脆搖頭道:「沒有,相府現在崗哨密集,護院如雲,比當初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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