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三十三章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

離了青龍大街,秦雷沒有直接回清河園,而是拐到坐落在鐵鼻衚衕的館陶家裡去了。

館陶正在和他老娘吃飯,見秦雷突然進來,娘倆捧著飯碗,一時竟有些愣神。

秦雷雙手合十笑道:「孤路過這裡,大娘賞口飯吃吧。」館陶娘倆才反應過來,趕緊起身招呼秦雷坐下,秦雷伸手拉住要去殺雞的老太太,笑道:「等您殺好雞再做出來,孤都已經餓扁了。」說完指指桌上的麵條鍋道:「吃這個就成,老聽張大哥說您的手擀麵一絕,今日可讓孤碰上了。」

老太太開心笑道:「王爺儘管吃,不夠俺再給你下。」說著舀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子,再淋上些醬油麻汁,雙手捧到秦雷面前到:「王爺您慢用,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這粗鄙吃食。」

秦雷接過來用筷子一攪和,哈哈笑道:「孤沒那麼金貴,向來不挑食。」說著便呼啦呼啦的吃起來,趁他倆說話的空,館陶又從裡間捧出幾碟子冷盤,擱在桌上笑道:「卑職家裡吃的清淡,王爺只能委屈了。」

秦雷嘿嘿笑一聲,風捲殘雲的吃完一碗,這才抹抹嘴道:「莫不是在哭窮?你可是拿著王府頂薪的,就是一年四季吃熊掌也是夠得。」老太太見他吃的歡暢,又給他盛一碗,秦雷道聲謝,便繼續呼啦呼啦的吃起來。怕王爺不夠,老太太趕緊去灶間再下一鍋。

館陶把自個碗里的麵條吃完,便擦嘴笑道:「有錢也不能胡吃海塞,而且屬下與老母都不算年青,更要惜福養身,是以平素飲食以熟熱軟素為主、且只吃七分飽。」

秦雷又吃完一碗,老太太又端了碗熱乎乎的麵條子出來,慈祥笑道:「王爺再吃碗熱的。」秦雷哈哈笑道:「大娘家的碗不夠大,孤只能多吃幾碗了。」接過麵條,又嫌它太熱,從冷碟中撥拉些油豆腐進去,朝館陶笑道:「你那是養生之法,卻不適合我們這些出力氣。」

館陶他娘聽了,咯咯笑道:「王爺是下力氣的?您太愛說笑了。」對於秦雷這話,她卻是不信的。

館陶心道:「這位每天上躥下跳拿大頂,不是下力氣的是什麼。」對他娘苦笑解釋道:「王爺那是練功來著,頗為消耗體力。」

說笑一陣,秦雷也終於吃飽了,便與館陶移到書房說話,自有粗手丫鬟上來幫老太太收拾。

把散落在炕上的書籍一規整,兩人便盤腿坐了上去,一人捧著一杯熱茶,相視而笑。

「相親相的怎麼樣了?」秦雷懶懶道,吃得太飽,渾身舒坦,不想先說鬧心的事情。

館陶一臉苦相道:「我快讓我娘和石家弟妹折騰死了,從初三到今天,足足相了六回親,據說還有八場等著呢。」

秦雷眯眼笑道:「很好呀,是不是感到『亂花漸欲迷人眼』,挑花眼了呀?」

館陶使勁撓頭道:「那樣就好了,省的俺娘啰嗦。」

秦雷清啜口茶道:「從去年開始,你至少相了二十次親,高矮胖瘦黑白俊丑相了個遍,怎麼就沒個中意的呢?你到底怎麼想得?」

館陶尋思半晌,嘆口氣道:「我屬虎,今年三十九了。」

秦雷一臉不敢置信道:「真的嗎?單看你的樣子可不像。」

館陶一臉得意笑道:「那可能是因為我注意養生,所以顯得年輕些。」

秦雷齜牙笑道:「你理解錯了,我一直以為你四十九了。」

館陶差點摔倒在地,咳嗽幾聲道:「可能是不修邊幅所致吧。」怕秦雷調笑起來沒完,趕緊搶著道:「不管三十九還是四十九,都足夠當那些小女娃的爹了,你說我能有什麼興趣?」

秦雷這才明白他的問題所在,一臉盪笑道:「據說怪叔叔都是喜歡小姑娘的,尤其是青春天真型的。」

館陶搖頭道:「別人是別人我是我,反正我接受不了小丫頭,談不到一塊去不說,總不能讓人家將來早早當寡婦吧。」

秦雷搖搖頭,微笑道:「你這傢伙很是善良啊,」說著詭異笑道:「你不會與樂布衣一樣,還是童男吧?」

館陶彷彿受到莫大侮辱一般,坐直身子瞪眼道:「王爺也是在上京城長大的,怎麼沒打聽下秋風客有多少紅顏知己、青樓良伴?」

秦雷心道:「我打聽那個幹什麼。」與他這麼一笑鬧,腦子也漸漸擺脫了飽食帶來的凝滯,擺手笑道:「不想找太年青的簡單,去找個小寡婦、老姑娘什麼的。」

館陶鬱悶笑道:「屬下也覺得這樣挺好,不過我娘哪能答應張家大婦是個寡婦呢?」說著擺手道:「不說這事了,您這麼晚過來,不會只是為了吃頓飯兼關心屬下個人問題來的吧?」

秦雷點點頭,面色陰沉起來道:「有個問題要請教你。」

館陶坐正身子,頷首道:「王爺請講。」

秦雷摩挲著下巴,反覆斟酌下詞句,好半天才緩緩道:「不知你發現沒有,只要一進了京,孤就束手束腳,施展不開,彷彿……老虎闖進了深林,四面八方都不易察覺的藤蔓羈絆,空有一身力量卻使不出來。」

話匣子一打開,秦雷心中積鬱良久的鬱悶便傾瀉而出:「好似不論我有多大本事、多大的權勢,在這中都城中盡皆沒了作用。別的不說,就連一個小小的稅務司主事,明知是我的產業,也敢公然挑釁。」

館陶聽秦雷說完,捻須笑道:「王爺怕是當局者迷,您怎會被一個小小的主事困擾呢?真正困擾您的,還是他背後的巨掣。」

秦雷喝口茶,苦笑道:「這我都知道,就是心裡憋得慌,」說著有些神往道:「遙想當年金戈鐵馬,揮斥方遒,那才是孤的戰場。」說著嘆氣道:「這些京都里的蠅營狗苟,實在是敗人胃口。」

館陶心中一陣默然,平日里見王爺都是一副自信滿滿、飛揚跋扈的樣子,從沒想過他心裡居然也有解不開的疙瘩。組織一下語句,他斟酌道:「王爺性情多剛烈少陰柔、雖智計百出,卻不喜陰謀詭計。確實最適合揮斥方遒,領百萬雄獅一統六合。」

秦雷苦笑道:「不要欲抑先揚了,我聽著彆扭。」

館陶呵呵笑道:「沒有抑只有揚。王爺曾經說過,戰爭要為政治服務,便是把政治放在了戰爭之上。」定定地望向秦雷,肅聲道:「不管願不願意,政治都是貫穿您一生的,除非放棄一切權利,否則就要學著熟練運用它。」

秦雷嘆息一聲道:「你說的我都知道,可知道是一回事,做又是一回事。」說著一攤雙手道:「在我們的計畫中,這個階段應該是搶奪中央權柄,至少形成與文李三足鼎立的局面。但孤不喜歡這種掣肘、鉤心鬥角的局勢,」雙手攥成拳頭,狠狠對撞道:「我要絕對的控制、說一不二的權威。」

館陶有些憂慮地望了秦雷一眼,突然明白了問題的所在,輕嘆一聲道:「王爺的問題不在您自身,而是因為您被某人影響到了。」

「誰?」秦雷眯眼道。

「樂先生。」館陶毫不猶豫的答道。

「樂先生?」秦雷很不願意聽到館陶說樂布衣的壞話。怪異地望了館陶一眼,見他一臉的坦蕩,這才壓下內心的不悅,輕聲問道:「理由是什麼?」

館陶卻不回答他的問題,反而目露緬懷道:「您記得去年這個時候,咱們討論如何限制相權、控制軍權嗎?」說著指了指自己,輕笑道:「屬下當時說,應該撤銷宰相太尉,權利收歸於君主一人。屬下還記得王爺當時批駁了我。」

雙目炯炯地望向秦雷,館陶接著沉聲道:「當時您說,天下是萬眾之天下,把億萬蒼生的生死禍福繫於一人之身,太不保險了。即使皇帝再英明神武,也有衰老生病的一天,怎麼去處理繁雜的國務?」

「這還算好的,若是遇上個心術不正、只顧私慾的皇帝,豈不要把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敗掉?」秦雷點點頭,也回憶道:「當時孤說,國家權利不必也不能由一人獨攬。皇帝只要掌握好軍權,將相權分散開來,就能保證國家的長治久安。」看了看館陶,秦雷微微一笑道:「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。」

館陶跪起身子,拱手肅聲道:「王爺當時的遠見卓識、震耳發聵,您說絕對的權利定會招致絕對的毀滅,相互制衡才能長治久安,屬下深以為然。然而樂先生信奉集權、矢志實現大一統,所以今日王爺說『絕對控制、說一不二』,屬下深以為是受了樂先生的影響。您不是在苦惱眼前的麻煩,而是在猶豫未來的選擇。」

秦雷心中一松,暗道:「只要不是心裡別苗頭就行。」右手虛按,讓館陶放鬆,他堅定道:「過往的思想有些偏頗,這一年裡,我體會到了亂世必須集權。這個想法乃是自己產生的,並不是樂先生引導,你不要多想。」

館陶心中嘆息一聲,輕聲道:「王爺應該乾坤獨斷,屬下和樂先生只能是出謀劃策,最終拿主意的只能是您自個。」既然無法扭轉,他也只能接受了秦雷的說法。畢竟他沒有第二個十年可以浪費了。

只是浮在眉頭的黯然,怎麼也掩不去。

秦雷裝作沒看見一般,無奈笑道:「咱們扯來扯去,卻沒有解決最初的問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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