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雲詭波譎 第三百二十一章 第一騷人與四大才子

見都御史大人與三殿下聯袂而至,小太監們哪裡還敢放肆,紛紛悄無聲息的退下,把衣冠不整的易大人留在了當間。

易惟絡見了自己的長官,整整衣襟,一臉委屈地拱手道:「王爺、大人。」

王辟延面無表情道:「惟絡,把你身上東西都掏出來,讓三殿下過目。」

方才秦霖與王辟延打賭,聲音自是極小,易惟絡卻沒有聽見。聞聽自家大人出此言,俊臉騰地漲成豬肝色,牙齒咬的格格作響道:「士可殺、不可辱,大人明鑒,屬下怎會是那種雞鳴狗盜之徒呢?」

一邊看熱鬧的王府侍衛待要聒噪,卻被秦雷喝止,只聽他義正言辭肅聲道:「休得胡鬧,朝廷命官自當潔身自好,豈是爾等可以輕侮?」這話說得兩可,還有一重意思是,若這命官不潔身自好,當然可以輕侮了。

但他既不進場,又不插言,所以人們注意力還是集中在場內三人身上。便有官員鼓噪道:「易大人!掏給三爺看看,讓他知道咱們的御史都是乾淨白嫩的。」

易惟絡和王辟延惱火的順著聲音望去,卻見一眾官員緊閉著嘴,一臉端莊的在邊上圍觀,根本找不出是誰說的怪話。都察院的御史向來與六部官員關係緊張,此時有人說幾句風涼話,實在正常不過。

王辟延感覺有種耍猴的感覺,當然自己是猴,心中極為不快道:「惟絡,掏給諸位大人看看,咱們都察院的御史就是比一般人乾淨!」

話說到這份上了,易惟絡是別無選擇了,無論結果如何,除夕夜蒙羞已成定局。雙目溢滿淚水,無言大喊一聲:「蒼天吶!你咋就不長眼呢?」便顫抖著從袖子里掏出幾張白紙,迎風一抖,竟然被颳了出去。引得幾個小太監跟著風兒去撿。

袖子里還有一串銅錢,一方素青手帕、一支湖筆、兩個香囊,除此之外,並無別的物件。

王辟延不由鬆口氣,臉上掩不住的得意道:「怎麼樣?三爺,願賭服輸吧?」

秦霖訝異地望了秦雷一眼,只見他邊上的石敢微不可察的指了指胸口,立刻心領神會,慢悠悠道:「孤怎麼看著易大人胸口鼓鼓囊囊的呢?莫非藏了什麼東西?」

此時隆冬,自然不能空身穿官服,有權有錢的官員會在裡面套上件裘皮,寒酸些的只能用棉襖代替,穿起來自然鼓鼓囊囊的,而都察院乃是最最清水的衙門,一個四品御史是穿不起價格昂貴的皮裘的。是以沒人懷疑到易惟絡的胸口。

易惟絡也已經豁出去了,一邊冷哼道:「沒有就是沒有,難道還能變出來不成……」一邊伸手到懷裡掏摸一下,面色卻兀然變得煞白,頓時僵在了那裡。

王辟延見他這樣子,心中哆嗦一下,不敢再沒住聲的叫他往外掏。秦霖卻不管這套,邁步上前,攥著易惟絡的手,往外一帶,便聽到叮叮噹噹幾聲……

眾人往地下一看,卻見青磚地面上,幾顆純白瑩潤的珠子……竟是如此的扎眼。有機靈的小太監當場尖叫道:「這是中極殿影壁上鑲的珠子!」

場內一時靜極了,只聽到易惟絡粗重的喘息聲。再他看的臉,已經是鐵青一片,額頭的青筋突突跳著,雙目中燃著憤懣的火光。他心中忽的明白了——定是那群小太監中的某一個,趁著方才推搡的時候,偷偷塞到自己懷裡,故意栽贓陷害來著。不用問,這一切的始作俑者,定是那故作粗鄙的隆威郡王。

他滿腔憤恨的猛然回頭,卻見王車前已經沒了那王爺的身影,只有幾個看車的衛士,面無表情的肅立在那裡,無聲的嘲諷著他。

王辟延不知道這裡面的回回道道,卻只見到人贓並獲,面色霎時陰沉的能滴出水來,一甩袖子便轉身離去。眾人趕緊分開左右,給他讓出通道,只見王大人徑直向承天門方向走去,竟連辭舊宴也不參加了。

秦霖見秦雷走了,知道他不想把事情鬧大,便把雙手攏進袖子里,一縮脖子道:「好冷啊,回去了暖和了。」說著也晃晃悠悠離了場中,往大殿走去。

眾官員見兩位大人都走了,看一會兒木然呆立的易惟絡,頓感無趣的緊,也紛紛準備散去。這時,去揀紙的小太監正好回來了,湊到一個還沒走的官員身邊,陪笑道:「勞駕這位大人,上面寫得什麼啊?俺們不識字卻好奇的緊。」

那位大人也是好奇的緊,接過來一看,雙眼不由直了,一邊嘖嘖有聲的品著紙上的字,一面欽佩的瞟著易御史。邊上的官員被他大驚小怪的樣子勾到了,不由轉回身來,湊到那官員身邊,爭相品鑒起紙上的文字,不一會兒就把那拿著信紙的官員,圍了個裡外三層,可見此時娛樂是多麼的匱乏。

許多湊不過去的官員不由急了,在外圍叫道: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,快念出來聽聽,大家一起樂和。」

人堆里有聲音怪叫道:「此文看著舒服,念出來卻怕污了眾大人的耳朵,有失體統、有失體統啊……」頓時引來圈內一片會心的賤笑。

外圍的人更是心焦,跳腳道:「今日是除夕,可恣意而為,御史不得參,快說說吧。」

裡面的人也是憋不住了,便大聲道:「這卻是一段小曲,」說罷,便大聲吟道:

「風流不用千金買,

月移花影玉人來。

今宵勾卻了相思債,

無限的春風抱滿懷。

花心拆,游蜂采,

柳腰擺,露滴牡丹開。

一個是半推半就驚又愛,

好一似襄王神女赴陽台。」

一陣狼嚎般的叫好聲,官員大讚道:「易大人乃是元稹再世啊。」「想不到惟絡老弟古板刻薄的面孔下,竟藏著如此熱情奔放的騷情啊……」「實乃大秦第一騷人!」

小太監們低聲笑道:「騷人是什麼意思?怎麼聽著像罵人呢?」

「胡說,有道是文人騷客,騷人是詩人的意思,太不學無術了。」有官員嚴肅的指出,眾太監趕緊鬨笑著賠不是,一時間場面熱烈極了。

「夠了!」便聽到一聲暴喝,把場中眾人一下子鎮住了。

發聲的卻是榮膺「大秦第一騷人」桂冠的易大人,只見他面部猙獰道:「清者自清、濁者自濁!本官把心挖出來給諸位大人看看,可有一絲污垢!」說著用力一扯自己官服的前襟,從襖中又劈里啪啦蹦下十幾顆珠子,叮叮咚咚地聲音異常刺耳。

咽口吐沫,易惟絡艱難道:「無恥的污衊、陰險的構陷!」 卻沒了方才要開膛破肚的豪氣。

這時,幾個大內侍衛走上來,拱手道:「易大人,中極殿影壁上的二十四顆定海珠,悉數被人盜取,請跟我們去看一看,是不是您身上的這些珠子……」

……

老三進了太極殿,見秦雷正坐在右首第二張桌子邊自斟自飲,便走過去一屁股坐下,接過秦雷遞來的黃酒,趁熱喝了一杯,這才舒服的嘆口氣,輕聲道:「折騰那小子作甚?」

秦雷把玩著手中的酒杯,似笑非笑道:「誰看見我折騰他來?自始至終我都沒摻和。」

秦霖有些意外問道:「要是以前,你早就把那小子踹翻在地,暴打一頓了,卻不會如此戲弄他。」

秦雷放下酒杯,環視一下大殿中稀稀拉拉的賓客,輕聲道:「我若是動手,正合了那小御史的心意,」說著自嘲笑道:「五爺是個王八蛋,這話在官場上早傳開了,你以為我不知道?若是今天我動手打了他,這小子立馬就揚名立萬、立地成佛,被他主子當成『打虎英雄』,從此平步青雲也是極有可能的。」

秦霖不大相信,輕笑道:「苦肉計?這小子有這份心機?」

秦雷輕輕搖頭道:「不得不防啊。」感到自己說得太過模糊,他又解釋道:「文彥博那邊像是要動手了,我得全力應付著,這時候不能讓都察院和他們的主子,跳出來添亂了。」

秦霖輕聲問道:「你估計什麼時候?」秦雷搖搖頭,示意此時不便細談,秦霖只好壓下心頭的問題,與秦雷揀些快活的話題來說。

他倆來的都算早,一邊聊天一邊撿著桌上的瓜果點心來吃。慢慢的大殿里人多了起來,高官們也開始到場了。

秦雷輕聲問道:「怎麼今年祭祖又沒見著老大?冬天又不打仗,他咋不回來呢?」

秦霖低頭輕聲道:「自從幾年前與父皇鬧翻,老大便總是趕著三十晚上回京,就是為了避開祭祖。」

秦雷撇撇嘴,笑道:「何必呢……」卻也沒有再說什麼。

大殿里著紫袍逐漸增多,麴延武也形單影隻到來了。朝秦雷行個禮,便坐在他下手的一張桌子邊,眾官都知道他與丞相府的矛盾,哪裡敢於他同系,紛紛告罪起身,不是內急就是訪友。他這一桌頓時空了下來,在幾乎滿座的大殿里極是扎眼。

秦雷朝麴延武點點頭,示意他來自己身邊就坐,麴延武洒然一笑,意思是:「那不更沒面子。」謝絕了王爺的好意,自己獨酌起來。

待殿里眾人已經到了九成九時,文彥韜才帶著文銘禮姍姍來遲。兩人滿面笑容的與諸位官員寒暄問好,便往殿內走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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