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七十九章 芻狗

三國繼承大唐衣缽,自然都要對曾經萬邦來朝的強大帝國滅亡的原因,作一番探究,以得前車之鑒,作為後世之師。

在三國草創階段,這樣的探究,顯然會對三國的政治體系的建立,造成巨大的影響、甚至會是決定性的。所以天下的聰明才智之士

紛紛出來辯論宣講,希望能壓倒別家,把自己的觀點變成各國的立政咨文。

一時間,神州學術氣氛大開,有認為唐亡於藩鎮割據,要求各大門閥將軍權交給皇帝的;有認為是宦官專權導致唐朝滅亡的,要求廢除宦官制度,內官全由女子充任的;還有認為是士族貴族和庶族進士的朋黨之爭,虛耗了國力,才導致大唐最終亡國的。

當時的情況是,每個國家都是由掌握兵權的豪族妥協聯合建立。皇帝雖然是其中實力最強一方,但也沒有可能勝過其他豪族的聯合,所以軍權收歸皇帝,也只能說說罷了。

相比第一條,宦官問題在立國初期是微不足道的,各國都對宦官嚴加限制——一不得干政、二不得掌軍、三不得結交外官。至少這二百年下來三國還沒出現過一個稱得上權宦奸宦的。

第三條卻引起了各國的高度重視,三國掌權的大閥們,對這一條的解決之道,想到一起去。既然士族和庶族對立,好吧,從制度上不讓庶族起來不就得了?

這法子看上去簡單有效,一勞永逸,而且深受士族上下擁護。齊國是執行這法子最徹底的,東齊奉行孔孟之道,士族皆是禮樂傳家、詩書門第,熱衷於入世治國,從來不缺做得錦繡文章的儒生和整日夸夸其談的文官,所以乾脆廢除了科舉制,採取徵辟舉薦相結合的法子,從士族內部選拔人才治理國家。

而西秦士族崇尚武力,換言之就是沒什麼文化,經歷過前期的武夫當國、雞毛鴨血之後,這才知道天下馬上得,卻要馬下坐,所以恢複了科舉。實行科舉與蔭補、舉薦並行的制度。

至於南楚士族倒是讀書多,但大都喜好華章美服,在政治上也信奉黃老之道、喜好務虛,對繁雜的具體事務深惡痛絕,所以也施行徵辟舉薦蔭補科舉四規並行制度,選拔些有才幹的庶族負責具體事務。

雖然秦楚還有科舉,但畢竟不是主流。更多更有前途的位子,是留給各大門閥中的優秀子弟的。像胥耽誠二十為縣令、喬遠山三十知府州之類的事情,在庶族身上是永遠不會出現的。

這就產生一個問題,即使是士族上層的遊戲,也要找些優秀的來玩。但既不考試又不實習,如何能分辯他們的優劣呢?只能比較他們的品德。所以在當時任何一個國家,不論是秦、齊還是楚,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則——做官的要道德高尚、人品毫無瑕疵。

這條規則起初只是作為進入官場的門檻,但後來卻成為了官吏考核中的第一條,遠比學識與政績更重要。因而不論這個人才幹如何,若是犯過一些關乎道德人品的錯誤,那他就終生不能再踏足官場了。即使只是些莫須有的事情,也足以毀了一個人的仕途。

話說回到車胤國身上,只要這件事情聲張出去,即使沒有真憑實據,他也戴定了涉嫌溝通敵國這頂壓死人的大帽子。除非找出確鑿證據,證明他是被冤枉的,否則僅憑著官方認定無罪的文書,是不會讓天下士族心服的。若是繼續一條道走到黑,他最終的歸宿九成九便是罷官回家,永不敘用,提前進入養花遛鳥的夕陽紅。

他才三十七歲啊,離七十致仕,還有一半光陰呢。

所以車胤國降了秦雷,放在襄陽湖水寨攻防戰以前,這是決計不可能的。但四十天的煉獄人生,讓他整個人脫胎換骨,他已經有了自己的驕傲——一個忠誠大秦軍人、優秀鎮南將軍的榮譽。

秦雷很清楚,車胤國是不可能容忍剛剛建立起的榮譽,被人踐踏污衊的,因為戰火早已把他鍛造成一個傲骨錚錚的軍人了。所以秦雷才會以榮譽激之,果然正中要害。

……

對於車胤國問計於他,秦雷心裡是很高興,剛想說幾句為他寬寬心,卻見車胤國一陣抽搐,然後便癱倒在地上。秦雷這才想起,這老小子是嗑過葯的。秦雷趕緊讓石敢把車胤國也送進裡屋,並順便給喬雲裳帶句話,就說對不起,給您添麻煩了。

等石敢進去,秦雷這才想起伯賞賽陽那傢伙,叫侍衛一打聽,原來這小子中了毒箭,至今昏迷未醒。此時外面天色已經大黑,秦雷便吩咐侍衛頭前帶路,到了伯賞賽陽卧床的房間。

馬艾趕緊出來把秦雷迎進去,秦雷對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兵印象很好,見他愁眉緊鎖,溫聲問道:「賽陽怎麼樣了?」

馬艾搖頭道:「中了烏頭箭,半邊身子都黑腫了,一直也沒醒過來。」

秦雷走進內間,便見大床上俯趴著一個上身雪白精壯、下身烏黑浮腫的年輕人,他微微奇怪道:「怎麼不仰躺下,這樣多難受。」

馬艾面色尷尬道:「稟王爺,我家公子乃是臀部中箭,仰躺不得。」

秦雷心道,原來是被射到腚了,怪不得。凝神一看,床上那人果然左半邊屁股要更高些、也更腫些。秦雷關切問道:「有沒有用藥?」

馬艾點頭道:「烏頭箭是軍中制式毒箭,解毒的方子還是有的。」其實伯賞賽陽沒什麼大問題,受傷後的昏睡也是身體在自我修復,哪能立刻就醒過來,馬艾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。

秦雷手指搭在伯賞賽陽的脖頸上,見他脈象平穩、呼吸悠長,這才放下心來,他還真擔心折了伯賞賽陽沒法跟老元帥交代呢。

和馬艾輕手輕腳退出來,秦雷見他拄著單拐,又溫聲問道:「才痊癒些了,又跟著這般折騰,你的身子可撐得住?」

馬艾見秦雷問到自己,當然非常高興,咧嘴道:「王爺不是說老兵不死嗎?俺就是個老不死,撐得住,沒事的。」其實他身上多處傷口重新裂開,已經快熬不住了,只是在兀自強撐罷了。

秦雷啞然失笑道:「孤王好好一句話,怎麼到了你們那裡就如此粗俗,」說著仔細打量下馬艾的臉色,見他額頭隱隱見汗。又輕輕將他披在肩上的衣服揭起,便露出血肉模糊的上身。

秦雷微帶責備道:「本來結痂的地方又都開了,你這是作死啊!」

馬艾將衣服重新披好,溫厚笑道:「其實俺挺注意的,一直沒敢怎麼動彈。只是今天少爺中箭,俺一時慌了神,活動的劇烈了些。不打緊,將養兩天就又結痂了。」

秦雷吩咐侍衛拿一瓶秦泗水改良過的妙慈堂金瘡葯,遞給馬艾,又溫言撫慰幾句。眼角瞥見張四狗在外面探頭探腦,秦雷便起身離開房間。

秦雷剛出來,張四狗便迎上來。只見他戰袍上沾滿血污,臉上也髒的看不到皺紋,秦雷還沒來得及打趣,便聽他惶急道:「王爺,小楚不見了。」

秦雷「哦」一聲,吩咐他從頭道來。

張四狗平復一下呼吸,嘶聲道:「按照命令,俺們前鋒隊追擊十里便可回營。但等俺收隊的時候,卻怎麼也找不到小楚了,有人說他早就騎馬趕到前面去了。俺想去找,可兩條腿的哪能跑過四條腿的,就趕緊回來給王爺報告了。」

秦雷點點頭,心道,這傻小子定然去追那兩個頭領了。這種攛掇屬下隻身追趕敵酋的事情,著實有些不著調,所以秦雷也不能說出來。打個哈哈道:「可能是立功心切,年輕人嘛,哈哈!」

張四狗卻沒有他這麼想得開,擔憂道:「雖說彌勒教已成潰軍,但好歹還有幾萬人,就是一人一口吐沫,也能把小楚淹死啊。」

秦雷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,敷衍道:「孤看小楚不像無福之人,放心吧,他定然能平安歸來的。」見張四狗還想張嘴,秦雷轉換話題道:「還沒吃飯吧?孤也沒有,走,陪孤用膳去。」說著便轉身大步離去。

張四狗心中苦笑道:這位王爺還真是個急脾氣。趕緊跟了上去。

……

秦雷和張四狗沿著碼頭往泊在最外面的那艘亮著燈的先登艦上走去。因為整個營地都彌散著一股異樣的味道,侍衛們便把秦雷的晚膳擺在船上。

沿途見到碼頭上停泊著一排排龐大的船隻。雖然今晚沒有月色,只能看到黑洞洞的輪廓,秦雷卻知道這就是鎮南軍用一萬條人命誓死保衛的漿輪船。

望著這些約有兩丈高、一丈寬,五丈長的大傢伙,秦雷對張四狗感慨道:「若是把這些船齊齊開到大江上去,應該很壯觀吧。」

卻沒有聽到回應。秦雷轉頭望向他,只見張四狗獃獃地站在那裡,雙目直勾勾地望著這些大船,顯然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。

秦雷雖然不會怪罪他,但也沒有興趣等他。也不打攪他的思緒,輕手輕腳的先行離開了。

越往裡走,空氣越是清新,雖然喬雲裳的葯可以讓人聞不到異味,但畢竟與清爽宜人的空氣沒法比。秦雷貪婪的深吸幾口氣,對身後跟著的石猛笑道:「怎麼這些日子不大愛說話了?想媳婦了?」

石猛一臉無辜道:「俺沒有。」

秦雷好笑地問道:「那怎麼回事?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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