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火中蓮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伯賞別離的態度

秦雷招呼外面的賽陽進來,把老元帥抬進卧房。便跟著石敢到邊上一個小點的帳篷睡下。

躺在狹窄的行軍床上,秦雷感覺非常習慣,伴隨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陣陣江濤,他把紛亂的心思壓下,很快進入了夢想。

睡夢中,他好像真的看到伯賞老元帥指揮著千軍萬馬跨過大江天塹,狂飆猛進、將羸弱不堪的南楚軍隊踐踏成泥,直到神京城下才停住。大軍把南楚都城團團圍住,旌旗蔽日、戰鼓雷動。隨著那激動人心的戰鼓越來越響,攻城就要開始了……

外面嘈雜聲越來越清晰,秦雷從睡夢中醒來。那夢中的戰鼓仍然清晰可聞,秦雷凝神傾聽,不禁啞然失笑,原來是軍營中點卯的集結鼓。

既然醒了,秦雷也就不再躺下。昨夜和衣而睡,倒是省了穿那複雜的王服。秦雷對這扣襟複雜的衣裳還真有些撓頭,若蘭不在身邊,連脫都懶得脫。

呼喚石敢打盆清水過來,胡亂洗把臉,秦雷便往帳外走去。迎面碰上那賽陽校尉,昨日里天色昏暗,秦雷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伯賞元帥身上。今日才發現這小子如此年青,秦雷不由出聲招呼道:「小賽呀,你貴姓啊?」

賽陽校尉面色一滯,心道,沒見過這種狗屁王爺。他還年青,不善作偽,板著臉翁聲道:「末將姓伯賞。」

秦雷毫無所覺道:「伯賞……賽陽,你與伯賞賽月什麼關係?」

伯賞賽陽低頭無力道:「正是舍妹。」大早上就被壞了心情,小將軍有些鬱悶。

秦雷突然正經起來,溫聲道:「不要讓自己的姓氏成為負擔,那是一種榮耀。」

伯賞賽陽猛地抬起頭,只見秦雷正友善地望著自己,明亮的眼神直達內心,卻毫無一絲戲謔之意。

秦雷說中了,伯賞賽陽十四歲起隨父戍守邊關。眾將唯恐折了伯賞家的獨苗,像一群老母雞一樣,把他這隻小雞牢牢的呵護在羽翼之下,不敢讓他遭受風雨。老元帥也是心情複雜,既想狠狠磨礪他一番,讓他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,好把伯賞家發揚光大。又怕萬一有個閃失,斷了伯賞家的香火,負了地下的父兄。

至今兩年過去了,伯賞賽陽還是被牢牢鎖在中軍,上不了前線。未立寸功,卻襲蔭封了個常勝伯,還官居伯賞元帥的衛戍校尉。

這種得來不費吹灰之力的高官顯爵,反而成了伯賞賽陽的心魔。他甚至不願提起為自己帶來一切的姓氏。因而秦雷一問之下,便開始莫名煩躁。再問之下便失了銳氣。這種心理變化,自然逃不過已經有些成精的秦雷。

秦雷見他沉默不語,拍拍他的肩膀,指了指江邊的方向。輕聲道:「你可願意陪孤走走?」

伯賞賽陽點點頭,一言不發地跟在秦雷身後。

出了中軍營,一列列出操的士兵從兩人身邊經過,見到伯賞校尉,皆都整齊的行禮,無一例外。反觀伯賞賽陽,回禮時卻有些拘謹,或者說是不自信。

待走遠一下,秦雷突然問道:「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向你行禮嗎?」

伯賞賽陽有些不想說話,勉強擠出幾個字道:「因為我姓伯賞。」

秦雷點頭道:「昨日里與你父親飲酒,他說了很多。」

伯賞賽陽點點頭,表示知道。

秦雷的目光從遠處浩浩湯湯的大江,轉向腳下的紅土地。彎腰捧起一抔血色的土壤,輕聲道:「我才知道,這土地是被那十八萬不屈忠骨的鮮血染紅,是被你的長輩的英魂護佑。」

聽秦雷提起自己的父兄,伯賞賽陽的腰板不由挺得筆直,呼吸也有些粗重。

秦雷再把視線投回莽莽的大江,緩緩道:「這裡的英靈需要你伯賞家的男兒守護。你伯賞家的千秋忠魂需要你來傳承,但你伯賞家的不世功勛卻還要你來延續。是不是感到沉重到艱於呼吸,矛盾到進退失措。」

「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始終籠罩在父輩的陰影中,是不是懷疑自己一生也走不出這個窠臼?」

伯賞賽陽感覺自己在秦雷面前彷彿沒有了任何秘密,每一句話語都能直達他的內心。終於,偽裝的面具被戳破,貌似的堅強被擊碎,多年來的痛苦根源被秦雷毫不留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
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目而出,年青的校尉痛快的宣洩一場。秦雷就在一邊靜靜地看著,直到伯賞校尉抬起頭,嘶聲問道:「請王爺教我,如何去做?」

秦雷哈哈大笑,驚起水鳥無數,他指著波濤洶湧的大江,就著隆隆的水聲,朗聲道:「看這如畫的江山,天地遼闊、任君馳騁。父輩終將老去,未來只會屬於我們年輕人。」

說著攥起右拳道:「到那時,天地在我們手中,我們的意志就是這個國家的意志;我們的未來,就是這個國家的未來。」

伯賞賽陽感覺胸中有一團火在燒,彷彿鬱積的塊壘正在鬆動,有什麼東西噴薄欲出。

秦雷轉過身體,定定地望著伯賞賽陽,一字一句道:「當需要你接過寶劍的那一刻,你敢說:自己準備好嗎?」

一道晴天霹靂在伯賞賽陽心中炸響,徹底驅散了伯賞賽陽心中的陰霾。未來的路,第一次清晰無比地出現在他的面前。伯賞賽陽刷的抽出腰間寶劍,反手插在地上,單膝跪下。沉聲道:「謝殿下指點迷津。賽陽願追隨殿下左右,實現殿下的意志,延續我家族的榮光。」

秦雷聽了,面色一滯,心道,壞了壞了,有些過了。少年可以勵以志,所以秦雷才說了那番話,希望幫他走出困境,讓老元帥承自己個情,好在將來與太尉府的對抗中至少保持個中立。

現在看來,方才的效果有些……過於好了。竟把這小子激動地熱血沸騰,生出了跟著秦雷跑路之心。秦雷心中苦笑,老子要你個小祖宗作甚。便沉吟道:「哈哈……孤很高興你能這樣想。可是你身為鎮南軍將領,可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的。」

伯賞賽陽卻不在意,跪在那裡硬聲道:「只要王爺答應,末將自己去找我爹說去。王爺給個痛快話吧。」

秦雷心道,老子前途兇險無比,別的不說,那血殺是早晚要找到自己的。這老元帥是知道的。他不可能把家中獨子置於如此險境中,還要留著這小子抱孫子呢。若是老子不答應,起先一番口水就算白費了。還不如送個幹人情,讓這小子記著自己的好呢。

打定主意,秦雷便莊重的點下頭,沉聲道:「若你父親同意,孤就收下你這員虎將。起來吧。」

伯賞賽陽這才起身興奮道:「太好了,我一定能說服我爹。」突然想起找秦雷的目的,猛拍一下腦瓜道:「哎呀,瞧我這腦子,一打岔就忘了。我爹請王爺去參觀沿江防線,想必都等急了。咱們快走吧,殿下。」

秦雷苦笑道:「快快帶路。」

……

等到了江邊大營,一身戎裝的老元帥絲毫看不出宿醉的痕迹,也沒有任何不悅。只是笑著邀請秦雷登上戰車,兩人都默契的沒提昨夜的事情。

戰車駛到一座依山而建的水城邊,幾個將軍早在城門口等候,其中就有裝作不熟的捲曲鬍子秦有德。老元帥對一個消瘦的中年將軍道:「楚破,你上車來,待會給王爺講解一下我們水軍的大體情況。」

楚將軍抱拳稱是,便也上了戰車,其餘將領騎馬跟隨。戰車緩緩駛入城門,楚破便開始講解道:「咱們江北水城乃是青石結構,城高三丈,佔地八百畝,是大帥在被焚毀的舊城基礎上重新修建的,乃駐紮水軍、習兵演武的場所。」

秦雷仔細觀察這個水寨,只見它南窄北寬,負山控江、形勢險峻。水寨的水門,防波堤,城牆、瞭望台、射擊台,共同形成一個圓環,猶如大漢伸出雙臂,環抱中間的水軍基地。

整個水城,除了岸上部分,便是一個巨大的軍港,停泊著幾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。楚破為秦雷將各種艦隻一一講解,那些最大的乃是足有五層的主力艦「樓船」;那些樣式堅固,又有沖角的乃是攻擊艦「艨艟」;那些輕便快船乃是衝鋒船「先登」;那些更小一些的乃是快艇「赤馬」;還有僅能容納數人的小舟「斥候」。竟是一個完整的水軍體系。

秦雷有些好奇問道:「這麼多船停在這,是如何防備敵軍偷襲的呢?」

楚破沉聲道:「咱們夾岸依山立壘,輔以木排鐵索封鎖江面。又在水下布滿荊棘尖刺,防備楚國水鬼。」

秦雷皺眉道:「恕孤冒昧問一句,為何我大秦水師儘是守勢,觀各位軍紀嚴明、訓練有度,想必戰力不該遜於楚軍吧。」

楚破望了望老元帥,見伯賞元帥捋著鬍子點點頭,他這才為秦雷解開這個疑惑:「蓋因上游巴蜀一帶被楚國牢牢佔據,咱們未戰便先處於劣勢了。」

秦雷也不作偽,坦然道:「孤對水戰一竅不通,還要將軍解說。」

楚破見秦雷不似一般王公那樣不懂裝懂,恭敬道:「殿下常在北方,對水戰自然有些陌生。其實這主要因為戰艦依賴風水人力而動,佔據上游下游的兩方本身就是不公平的。居上流者因有順水之便,揚帆下駛,十分迅捷;且水戰中除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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