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木蘭花回頭看去,林氏兄弟在暗自搖頭。

胖子老闆額上的汗,流得像小河一樣!

木蘭花十分注意馮樂安的行動,她自然也注意到,馮樂安上場的時候,他的籌碼約值兩萬英鎊,而他每一次蠃了之後,下一次再下注時,總是將面前所有的籌碼全都推出去的,兩萬英磅的籌碼,已連倍了四次,那是幾何級數,如今應該是多少了?

木蘭花就在馮樂安的身邊,可以說,馮樂安任何微小的動作,都是逃不過她注意的,但直到如今為止,她也只能說,那是馮樂安的運氣好!

她看到胖子老闆像是將溺的人一樣,用求助的目光望著她,她也只好抱歉地對他笑笑。

不但是木蘭花,連站在木蘭花背後的林氏兄弟,也以賭場老手的資格,在嚴密地監視著馮樂安,可是他們也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來。

而馮樂安的「好運氣」,令得穆秀珍發獃,穆秀珍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馮樂安,她這樣做,當然是十分之不禮貌的。

但是她心中實在太驚奇了,所以也不顧得那麼多了。

她望著馮樂安,卻看出一點蹊蹺來了。

蹊蹺是在馮樂安的左眼上,他那隻嵌著鏡片的左眼,時時閃耀出一種極其神秘的光彩來,令得注視著他的穆秀珍覺得一陣目眩。

而發自他眼中的那陣奇異閃光,卻總是在他下注的時候出現的,這可以說是他有勝利的預感,但也可以說是一個古怪的事情。

穆秀珍以肘部輕輕地碰了碰木蘭花,低聲道:「蘭花姐,你看到他的左眼沒有?他的左眼,好像不是人的眼睛!」

木蘭花也注意到馮樂安的左眼十分有異了。

但由於賭檯之上的燈光十分強烈,所以離得馮樂安十分近的木蘭花,反倒因為鏡片上的反光,而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。

「你發現了什麼?」木蘭花忙問。

「好像……好像那是一隻妖怪的眼睛──」穆秀珍連忙更正,道:「不,我的意思是說,這人的眼睛。像是一隻假眼。」

一隻假眼!

木蘭花的心中陡地一動。這是十分可能的事,一隻假眼,所以他才用這種過時了的眼鏡片來掩飾他的這一隻假眼。

然而,一個人就算有了一隻假眼,他在賭場中所蠃得的錢,仍是十分合法,而且絕對不用納稅的,他左眼是真是假,似乎與事情無關!

這時候,胖子老闆的聲音又啞了,他搖好了盅,放下來,等候賭客下注,可是這次,在最後的一秒,馮樂安仍不下注。

木蘭花轉過了頭去看他,他只是掛著冷漠的微笑。

等到搖開盅來時,三個六,三隻骰子全是六點,這是統吃的。統吃,他便不下注,他不是等於可以看穿骰盅一樣么?

木蘭花心中吃了一驚,她又向之一笑,道:「先生,你像是在事先可以看到一樣!」

「當然我是看不到的,」馮樂安也開了口:「要不然,我可以打點子,一賠一百五十,你想想,這家賭場是誰的了?」

木蘭花無話可說,只得以她十分動人的微笑,來掩飾她心中的迷惑。說他可以看穿骰盅吧,他大可以打點子,將籌碼壓在「十八」點上。那麼,他面前的籌碼,再翻上一百五十倍,是多少?但如果說他看不穿骰盅的話,他為什麼不下注呢?

他何以知道這一注,無論是打大打小,總是輸的呢?

胖子又在搖盅了,馮樂安的神態又恢複冷漠。

木蘭花的心中,迅速地轉著念,心想這個人如果是東方某一種神秘宗教的信徒,憑他過人的意志,竟能夠預感某些事,這倒是最可能的一個解釋,但這種事究竟是十分無稽的,然而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解釋,不如先打亂他的思緒來試試看。

木蘭花向左偏頭,對穆秀珍使了一個眼色。

穆秀珍立即會意,她站了起來,那時候,恰好是馮樂安又將面前籌碼,一齊向前推出的時候,穆秀珍突然「啊呀」一聲尖叫,身子向旁一側,她身子一側,便撞在木蘭花的身上,木蘭花也突然一側,撞在馮樂安的身子上。

馮樂安陡地一呆,他左眼上的玻璃鏡片落了下來。

在那一瞬之間,木蘭花看到了他左眼的眼珠,那是一種可怕的鐵青色,而且是不動的,那絕對是一隻假眼。馮樂安停了一停,才繼續將籌碼向前推去,推在「小」上面,胖子立即揭盅,開出來的則是「大」,收籌碼的職員將一大堆籌碼,一齊收了過去。

馮樂安欠了欠身子,他輸了!

「對不起,先生,我的秘書太魯莽了。」木蘭花向馮樂安道歉,「我碰了你一下,可是累你看不準,因而輸了錢么?」

後一句話,是木蘭花特地說的。

木蘭花暗示穆秀珍撞她,她再撞在馮樂安的身上之際,木蘭花也未料那一定有用,然而結果卻正合她的意思。

她想知道馮樂安的輸錢,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這一撞,是以才特意這樣問的,她要看看馮樂安的反應,究竟如何。

馮樂安立即再嵌好了鏡片,他的面色微微變了一下,然而立時恢複了那種冷漠的神態,乾笑了兩下,道:「賭錢,總是有輸蠃的。」

「你不是從來也未曾輸過么?」木蘭花再問。

「我現在不是輸了么?」他推開椅子,站了起來。

「噢,你不玩了?」木蘭花問他。

「不玩了!」馮樂安的回答,十分有禮,他轉過身,向外走去,木蘭花自然不便立即去跟蹤的,只得仍坐在賭檯旁邊。

子老闆這時嗓門也大了,汗也不流了,似乎剎那之間,便神氣了不知多少。又過了半小時,木蘭花才離開了賭場。

從侍者的口中,她知道馮樂安已回到了房中,木蘭花將幾隻極其靈敏的偷聽器,貼在牆上,這樣,她便可以偷聽到鄰室任何輕微的聲音了。

她聽到有人在走來走去,當然那是馮樂安在踱步。

過了好一會,她又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金屬碰擊聲,那本是不足為奇的,一個人取剃刀的時候,便會有這種聲音發出。

然而,和那種聲音的同時,卻又有一種「答答」聲傳了過來,這聲音還要低,低得幾乎分辨不出,那像是電流時斷時續所發出的聲音,又像是電報聲。

木蘭花的心中,奇到了極點,她決定要去看個究竟,她換上了緊身衣,來到了陽台上,她的陽台,和鄰室馮樂安的陽台,相距十呎。

木蘭花迅速而準確地抽過了繩索,索端的鉤子,鉤住了那邊的陽台,她人向下盪去,然而,迅疾無比地爬上了鄰室的陽台。

落地玻璃門被厚厚的絲絨窗帘遮著,木蘭花用百合鑰匙,輕輕地開了大門,拉開了兩呎左右,她便伸手進去,將窗帘撥開一道縫。

窗帘幾乎沒有怎麼動,木蘭花自料,若不是室中的人正注視著窗帘的話,那是絕不可能覺察到有那麼微妙的變化的。

她用一隻眼睛,向裡面看去。

她看到了馮樂安,然而當她看到了馮樂安之後,她也不禁苦笑了起來。馮樂安是在吃東西,金屬碰擊聲便是刀叉的相碰聲。

而那種令得她心中疑惑的「得得」聲,則是他咀嚼時所發出來的聲音,木蘭花呆了片刻,拉起了一塊黑布,遮住了自己的臉。

同時,她取出了一柄小巧的手槍,握在手中。

在她看不出馮樂安有什麼異樣之後,她已經另外有了決定,她要威脅馮樂安,逼他講出逢賭必蠃的秘密來,而且使他不要再賭下去。

她左手輕輕一拉,將門拉了開來,一拋窗帘,人已進了屋中,馮樂安正叉起一塊牛排,準備送入口中,一看見她,便陡地一呆。

然而,馮樂安部只呆了極短的時間,他立即將那塊牛排送入了口中,道:「小姐,你果然來了,我卻未曾料到那麼快,請坐。」

他那種出奇鎮定的聲音,令木蘭花怔了一怔,她在馮樂安的對面,坐了下來,放粗了音聲,道:「沒有我的吩咐,你不可妄動。」

「嘿嘿,」馮樂安笑著,「小姐,你的聲音,本來十分美麗,你何必去掩飾它?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,你當然就是坐在我身邊的美麗小姐了,為什麼要用一塊黑布將你美麗的臉容,遮了起來呢?那不是太可惜一點了么,是不是?」

木蘭花手中是持著手槍的,馮樂安不應該看不到,然而他部像是根本未曾將之放在心上,盡量調侃著木蘭花!當他立即說出木蘭花是誰的時候,木蘭花的心中已經在暗暗吃驚了,這時她只能道:「這是我的習慣,請你別見怪。」

「喔,原來如此。」馮樂安又吞下了一塊牛排,「我還沒有蠃夠,賭場就派出你這樣的人來了,這不是太過份些了么?這裡號稱是遠東最大的賭博場所,難道就不怕這樣的事傳了出去,有損它的聲譽么?」

「你什麼都猜對了,」木蘭花冷靜地道:「但是這一點卻猜錯了,我和賭場,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關係的,你別誤會。」

「哈哈哈哈!」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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