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名義上由警方管理的公共殮房,是一個十分陰森的地方。殮房本來就不可能不陰森,但這個殮房,卻更在其他的殮房之上。

那是因為,被送到這裡來的死人,大都是死於非命的原故。

他們不是跳樓跌死,便是上吊服毒,再不然便是在海面路邊發現的無主屍體,或是在車禍中被撞到肢體破殘的冤魂。

但這所臉房的設備卻很新,如果不是那股特有的陰森詭秘之氣的話,乍一看來,倒有一點像文件室,因為四面全是一隻一隻鋼製的長抽屜,裡面是放死人的,屍體需要冷藏,所以坐在殮房中心的殮房看守人福伯,不論冬夏,都穿著一件棉衣。

福伯是自從公家臉房成立以來,便在這裡工作的,富他剛開始就任這份職位的時侯,他每日接觸那麼多奇形怪狀的死人,忍不住心驚肉跳。可是時間一久,他反倒覺得死人遠不如活人可怕了。

因為死人不論他的死相是如何可怕,是絕不會再來傷害你的。哪像活人,一面對你笑臉相迎,一面卻在背後,戳上一刀!

福伯的工作很清閑,有時一整天也未必有事情,他愛坐在那張舊沙發上打瞌睡。這時,放在寫字桌上的板鍾指出,已是午夜一點鐘了,福伯的頭一高一低,他正在打瞌睡。

可是,突然間,他被一種奇異的聲音驚醒了。

那聲音十分奇特,像是有一個人在竭力忍著咳嗽,所以喉間發出了咯咯聲。

福伯不禁毛髮直豎,他睡意全消,坐了起來。

他在這裡工作幾年了,一直沒有事情發生,他也習慣了在這裡打瞌睡,可是剛才他分明聽到有一種怪聲。這裡只有他一個人是活人,死人照理是不會發出聲音來的啊!

福伯坐直了身子,又仔細傾聽著,撿房中冷而靜,可以說一點聲音也沒有。

福伯又躺了下去。可是他才一躺下,那種怪聲,突然又響了起來。

這一次。福伯聽得十分清楚,他連忙轉頭看去,除了一排一排的長抽屜之外,並沒有什麼,而那種聲音還在繼續傳出來。

福伯甚至可以肯定,那種聲音是在三十七號停屍箱中發出來的。

他也記得。三十七號停屍箱中所放的那一個。是晚上才送來的,死相不十分難看,好像是一個人睡著了一樣,他年紀十分輕。福伯當時還說了幾句可惜之類的話兒。當時,福伯是在可惜著那人年紀輕輕。便成了公共撿房中的住客。

然而如今,當三十七號停屍箱中,不斷地發出那種怪聲之際。他的手微微發顫,還想講幾句話,卻是一個字也講不出來。

那種怪聲,時斷時續,福伯的雙眼突得老大,終於鼓足了勇氣,斷斷續續,道:「老……老友記……你可是……有什麼冤曲么?冤……有頭,債……有主,我……福伯……可沒……有對不起你的……地方!」

福伯的雙眼,一直瞪著那三十七號停屍箱,唯恐忽然有一個殭屍跳了出來。

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面,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門,正被人輕輕地推了開來。

殮房中全是死人,沒有什麼可偷的。膽子小的人,根本連行近一步都不敢,所以福伯不論日夜,都是不將門鎖上的。

這時,門一寸一寸地推了開來,一點聲息也沒有,不一會,便被推開了少許,有一個頭伸了進來。

如果福伯不是正面對著停屍箱,而是向著門口的話。那麼他一定要嚇昏過去了!

伸進來的是一個青面潦牙的鬼臉。

那頭伸進來之後,身子接著,也輕輕地走了進來。

那頭雖然青面撩牙,但是身上所穿的。卻是一套質地相當名貴的西裝。

而他臉上戴著一個青面了牙的面具,識穿了自然不值一笑。在未知底細之前,卻也不難將人嚇死!福伯這時正望著停屍箱,不知道有人向他一步一步地接近,他在講完了話之後。正緊張地等待著二一十七號停屍箱中,再有異聲發出。

可是這時。那三十七號停屍箱中的怪聲。卻已經停止了。

福伯搖了搖頭。心中在想:難道是我聽錯了,耳花了?看來我也該退休了。

他一面想,一面待要站起身來。走向前去,去察看究竟。

可是。他的身子才直了一直,那個早已來到了他身後的戴著面具的人。卻已揚起了右掌,向福伯的頸際,直劈了下來。

「拍」地一聲響。那人的掌緣砍在福伯的頭頸上。福伯雙眼突出,臉上現出了恐怖極之痛苦的神情來,頭側過一邊,頸骨斷折,慘死在他工作崗位上了。

那個戴著面具的人,發出了一下陰森的冷笑。

在如此陰慘的環境中聽來。他那一下冷笑聲。簡直像是催命無常的厲嘯一樣……

白天。秋高氣爽,陽光普照。

在警方辦公大樓的頂層。秘密工作紐主任高翔的辦公室中。百葉窗將陽光隔在室外。但是房間中,仍然十分明亮。

高翔坐在轉椅上。正在聽電話。

「我看。」他面上現出了十分不耐煩的神色來:「你還是派一個人,或者你自己上來向我詳細地敘述過一番事情的經過,你在電話中所說的,我也不十分明白,如果有人死了,那正是你們謀殺科的事情!」

「是。可是這件事,十分邪門,」在電話那面講話的是謀殺調查科的楊科長,他是一個老練的幹探,但這時,他的語音之中,卻是充滿了迷惑。

「你上來吧,我雖然專管疑難雜案,可是你剛才說,事情似平和鬼魂。殭屍有關,那我不是張天師。也沒有辦法的。」他「拍」地放下了電話,口中仍在自言自語:「荒唐,荒唐,一個現代的警務人員,怎可有這種荒唐的腦筋?」

他站起身子來,面上現出不屑的神情,向下望去。

大樓門口的廣場上,停著十來輛警車,只要一有警報,這些警車可以在十五分鐘內,到達全市最遠的角落。這些警車,他都有權指揮,高翔想到這一點,不禁有疇曙滿志之感。

他轉過身來,卻又一眼著到了壓在辦公桌玻璃下的一張相片。

相片是在郊外的風景區拍攝的,相片中有三個人。他,木蘭花和穆秀珍。穆秀珍正在做著鬼臉。木蘭花則正在微笑著,鎮定。安詳,而她的雙眼之中。則充滿了機智和勇敢的神情。

高翔每天總要對上這張相片枉忙地望上好一會,但是他有勇氣在槍林彈雨中出死入生,卻沒有勇氣拿起電話來約木蘭花去郊遊。

自從市長夫人受了黑龍黨的脅迫,誣告木蘭花,他誤捕了木蘭花之後。木蘭花和他雖然曾經見過幾次,但是態度卻十分冷淡,令得他滿腹心事。無法向木蘭花吐露。

高翔正在望著相片發獃,門上便已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。

「進來!」高翔直起了身子。

門應聲而開,進來的正是謀殺調查科的楊科長。他手中還捧著一份資料。

高翔在警方的地位十分特殊,他是方局長最信任的人,所以所有人對他,都十分尊敬,但這時,楊科長顯然因為心緒不寧,而不顧得禮貌了,他不待高翔出聲。就坐了下來。

「好,你敘述事情,但盡量簡單!」高翔隨便地在桌上坐下,他又望了那張相片一下,心中暗嘆了一口氣。

「今日凌晨,公共驗房的看守員吳福,被人謀殺了!」楊科長緊張地說。

「一件普通的謀殺案。」高翔揚了揚眉,表示有些不耐煩。

「不,」楊科長分辯:「事情還沒有那麼領單,在吳福的屍體之旁,另外還有一個屍體。」

「喚。那是誰呢?」

「來歷不明,我們到如今為止。還沒有獲得這另一個死人的資料,那個死人衣著十分名貴,可是臉上,卻戴著一個鬼面具!」

「唔,」高翔有些開始感到興趣了。

「吳幅是頸部受了重擊,頸骨斷折而死的,那人則是胸部中刀!」

「會不會是吳福的什麼仇人來尋仇,相互格鬥而死的呢?」

「不像是,最奇怪的是……是……」楊科長講到這裡,連呼吸也不禁急促了起來。

「最奇怪的是什麼?」高翔俯了俯身子。

「有兩具停屍箱被打開,在三十七號停屍箱中的一具屍體不見了。」

「唔,」高翔贅起了雙眉,他也想到事情十分不尋常了。

「還有,十四號停屍箱中那具屍體,口部被利刃割開,經過檢查,發現他的兩隻門牙。被人拔去了!」

「什麼?」高翔幾乎不相信會有這樣的怪事,他大聲地問。

「兩隻門牙,十四號停屍箱中的兩隻門牙,被人拔走了。三十七號停屍箱中的屍體不見了。這兩具屍體,前一具是上午送進撿房的,死者是被車撞死的。後者是晚上進撿房的,倒斃街頭。死因不明。兩人的身份來歷,卻無可稽查。」

「那個……倒斃在吳福身旁的,是不是三十七號停屍箱中的屍體?」

「不是,記錄中的特徵,完全不同,殮房收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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