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和瑪仙的心距離無限遠

每次,原振俠有了怪異的經歷之後,他都會找一個機會,把自己的經歷,告訴那位先生,交換一下意見——別以為一個人對自己的經歷再清楚不過,很多情形之下,身歷其境,反倒不是那麼了解。那位先生的分析力強,本身怪異的事也見得多,聽聽他的意見,在很多情形下,可以使眼界大開,對事情有進一步的了解。

所謂,「當局者迷,旁觀看清」,旁觀者的話,對當局者很有點作用。

所以,當原振俠自那座古墓之中,突然被移到自己的住所之後,若不是那枚玉蟬在手,整件事,他都幾乎認為那不是真實的。

因為一切,都實在太像幻覺了,有些情形,他甚至無法設想。

像那些「外星鬼魂」竟然擁有可以隨意轉移人或物件的力量!把人和物體,在瞬剎之間,轉移萬里。雖然他們的這種能力,可以比擬為歷史上早已有過不少記載的各種「遁法」或是「五鬼搬運法」,但是具體的情形如何,根本無從設想。

原振俠知道,那位先生的經歷之中,有一宗奇事——一位科學家,有著豐富想像力的科學家,提出了一項新的理論,十足就和古墓中那批外星鬼魂所能做到的一樣。

那項理論是:任何物體,包括生物在內,都是由分子組成的。把任何物體,分解成為分子,然後,以高速(接近光速)輸送出去。

理論上來說,若是輸送的目的地是在地球上,都可以在五分之一秒內完成。在目的地,有使被分解了的分子還原的裝置,變成原來的物體。

也就是說,一個人若是想從烏蘭浩特到哥本哈根去,他只需要走進一個「分解裝置」,十分之一秒後,就可以從「還原裝置」中走出來。

那不就是仙人或大具神通者所擅長的「遁法」嗎?也和古墓中那批外星靈魂所施行的轉移,情形很相似。

這種分解——還原的方法,原振俠知道,也確然有的外星人早已掌握了秘奧,經常在用,甚至可以把人用這種方法,送到其他星體去,他本身也不是沒有這種經歷,可是一旦和「鬼魂」垂在一起,不論甚麼事,都變得神秘,變得難以理解了。

原振俠的問題,還不止此,他更不明白的是,生命可以得到延長,還能理解,何以人的生活,可以完全脫離慾念呢?

何以身體所能給於人意念上的一切快感,都會改變?

被帶入古墓的陳昌,就是那樣,人所追求的財富、美女、錦衣、肉食,對他來說,全部非但他不能有快樂的享受,反倒變成了痛苦。

這是一種普通人所無法想像的境界,也是一些有見識的人在努力追求的目標(自古以來,有多少人達到了目的,只有天知道)。

而陳昌卻得來全不費工夫,只是外星鬼魂的一些行為,陳昌自然而然,變成了無欲無求的高人。

原振俠在離開了古墓之後,一杯在手,化為一股暖流,流通他的全身之際,他就想到:若是全人類都這樣的話,那麼,人類的許多醜惡行為,自然會消失無蹤!

無欲無求的人沒有貪念,也就不會有隨貪念而生的一切行為……如此類推,不會有殘殺、不會有爭奪、不會有妒嫉、不會有色情,那是一種何等和平的生活,和平得如同植物一樣。

這種生活,也是先賢一直在追求的,但是,在這種植物一樣的生活之中生活,又有甚麼意義?

從具體的事到深遠的想像,原振俠感到有想不通之處,所以他特別希望和那位先生長談。

可是一連幾次,他和那位先生聯絡,得到管家的回答都是:「他到苗疆去了!」

原振俠知道,在中國苗人聚居的那片原始森林,和詭異、未開發的山巒之間,那位先生和他的夫人,有著驚心動魂,怪異莫名的經歷。

那些怪事,像是平靜湖面上的漣漪一樣,正在不斷擴大,變得越來越怪。

他其時不能到苗疆去找那位先生,而那些問題,他又急於和別人討論,所以,他參加了一次聚會——那是由兩個出色的青年人,溫寶裕和胡說主持的聚會,沒有目的,但經常有青年人仰慕的偶像出現,講述一些有趣的事。

原振俠不是第一次參加這個聚會,與會者也十分渴望原振俠說說他自己的事。

於是,原振俠就向參加聚會的十多個男女青年,講述了古墓中宇宙殺手的事。

他說完之後,各人都不出聲,原振俠看出,各人不是不喜歡這段經歷,只是不滿足。

他張開了雙手:「好了,有甚麼問題?」

聚會的地點,是溫寶裕的大宅(或者是陳長青的大宅)中的大堂,各人或坐或立,甚至有躺著的,或者是倒豎著的。

在又靜了片刻之後,一個女子舉起手來:「這經歷是很怪異,但是我們更想聽和你的感情有關的事!」

一個男孩子高叫:「說得乾脆些——告訴我們你的愛情故事。」

原振俠顧左右而言他:「在古墓中,外星鬼魂曾告訴我,他們所住的那古墓,是秦始皇的,而更進一步,有可能秦始皇這個想萬世掌握最高權力的人,也有可能根本已不愛權力,而一直活在他的陵墓之中。」

原振俠所提出的,確然是極饒趣味的問題,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,他顯然未能以此取悅群眾,又有人叫:「我們對秦始皇沒有興趣。說說女巫之王瑪仙!她怎麼了?你不想她?」

原振俠的神情陡然變得沉鬱,他的視線看來很是散漫,完全沒有焦點,也不知道這時,他能看到些甚麼。

所有人都靜了下來,原振俠長嘆一聲,站起道:「愛情故事,要親自投入去體驗,聽他人的愛情故事,是十分沉悶的事,恕我不提供了!」

好幾個女孩子大叫了起來:「原醫生,瑪仙現在究竟在哪裡?」

原振俠的目光,看來更是散亂,他轉動著頭,尋找發出問題的聲音方向,可是看來,竟不能如願。於是,他的神情更惘然,他反問:「我不知道。誰知道,請告訴我!」

一個身形高瘦的男孩子的聲音,聽來很沉實:「閣下和愛神星人打過幾次交道,竟不知愛神星是在何處,那未免說不過去。」

原振俠喃喃地道:「在浩渺宇宙的某處,距離地球或是八十光年,或是三千光年,有甚麼不同?就算剛在你的身邊,心與心的距離,也可以相距一萬光年。」

一個女孩子小聲問:「請問,你的心和瑪仙的心之間,距離是多少?」

青年人竟然對他和瑪仙之間的事那麼有興趣,原振俠一方面感慨萬千,一方面也有點負氣,所以他的回答竟然是:「無限遠!」

一時之間,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,原振俠補充:「大家都應該知道數學上的無限大和無限小是怎麼一回事,既然是無限遠,無論我怎樣努力想去拉近距離,都是徒勞無功的事。」

大堂之中,仍然是難堪的寂靜。

然後,是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的聲音:「請問,原醫生,你努力過嗎?」

原振俠陡然震動,那女孩子的聲音十分輕柔,可是聽在他的耳中,卻像是晴天霹靂一般。

你努力過嗎?

這五個字,每一個字,都像是一個迅雷,劈頭劈臉蓋下來,令得他六神無主,連想也無法想。

他恍恍惚惚轉過身,搖搖晃晃向外走去,神情是一片極度的惘然,他走了三四步,一個蹌,幾乎跌倒。

在場的人之中,溫寶裕和他最熟,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原振俠有這種失魂落魄的清形了。

原振俠的情緒正常的時候,可以應付任何困難的環境,可是,當他的情緒一度受到困擾時,他比平常人還要脆弱。就是為了瑪仙,他可以終日沉醉酒鄉,甚至想到結束自己的生命!

溫寶裕知道,那女孩子輕輕地一句話,已經觸及了原振俠感情上最脆弱的一環,用青年人流行的話來說,是「被點中了死穴」,或是「擊中了罩門」,所以他才會突然之間如此失常。

溫寶裕忙過去扶他,原振俠一伸手,用力捏住了溫寶裕的手臂,問:「我應該如何努力?」

溫寶裕不知如何回答才好,全場也仍是沉寂。還是那個怯生生的女孩子聲音:「你肯去開始就好!」

原振俠「啊」地一聲,抬起頭來,望著大堂上懸下來的那盞燈,燈光在他的眼中,化為一團團光暈,逐漸擴大。在光團之中,像是看到了瑪仙千嬌百媚的臉容,正秀眉微蹙地在問道:「你努力過沒有?」

然後,轉眼之間,瑪仙現出了充滿期望的微笑:「你肯開始就好!」

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,放開了溫寶裕,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。

看著他離去的青年人開始議論,各抒己見,但不論發表甚麼意見,他們對原振俠為了情感而可以這樣毫不掩飾地失魂落魄,都欽仰無比,認為那是罕見的瀟——只有真性清流露,才能有那麼動人的情景出現。

原振俠回到了自己的住所,面對看鏡子,一字一頓,自己對自己道:「我這就開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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