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玫瑰來到了門口,猶豫了一下。原振俠道:「不必敲門了,我看事情十分不對——」他才晚到這裡,在屋子中已經傳來了「砰」地一聲響——那一聲響,並不是十分響亮,若是別人聽到了,可能還不容易立刻判定那是什麼聲音,但以原振俠和玫瑰兩人的經驗,立時可以肯定那是槍聲!

玫瑰更是各型大小武器的專家,她一面向前奔去,一面叫:「點二五口往左輪。快,可能爭得到一秒鐘!」

原振俠緊跟在她的後面,房子中有回聲,槍聲究竟是從哪一個方向傳來,不是十分容易確定,他們先闖進了一個布置得極豪奢的起居室,空無一人,接著,兩人便一左一右分了開來。

原振俠才跨進餐廳,就聽得身後玫瑰在叫:「在這裡了!」

原振挾一轉身,看到玫瑰推開門,進了一間書房,他也忙奔了進去,正好看到豪特伏在書桌上。手向下垂,槍已落在地上,他的左太陽穴上,有一個可怕的黑黝黝的深洞,濃稠得異樣的血正在向外涌,像是因為血太濃了,不是很容易流得出來,所以並不是很多。

玫瑰正托起豪特的頭來,這樣的一槍,中槍者連半秒鐘苟延殘喘的機會都不會有。

只要他的手指一扳下去,死亡就立刻來臨,一點耽擱都不會有,那隻怕是最直截了當,也最沒有痛苦的自殺方法了!

豪特一定是下定了必死的決心,而他之所以不在船上、車上了斷,當然是為了撞車、跳海,都會使死亡的過程延長,絕比不上一槍斃命來得乾脆!

問題是,他為甚麼要尋死?

玫瑰輕輕放下了豪特的頭,豪特的神情並不痛苦,相反的,在他臨死之前,竟有鬆一口氣的感覺!

一剎那之間,整個布置精美的書房之中,靜到了極點,原振俠在緩過了一口氣之後,才聽到了一陣輕微的「沙沙」聲。循聲看去,是一具小錄音機,正在運作。按鈕顯示,正在錄音狀態之中!

原振俠一伸手,令錄音機倒轉。再鬆開手,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聲響,又是一陣急促拉開抽屜的聲音,然後,就是豪特的聲音。

豪特的聲音,聽來和他方從海中冒上來時,在快艇上對人呼喝時差不多,嘶啞而可怕。他在叫著的是:「天……卓克對!他對!我應該死,我要儘快死,我沒有時間說遺囑了,所有的人都快點死吧!」

在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後,又是一陣玻璃碰撞的聲音——原振俠和玫瑰都看到了酒瓶和碎裂了的酒杯,豪特在開槍自殺之前,顯然想藉大量酒精的麻醉作用來減輕死亡的痛楚。

他還做了一些甚麼,不得而知,錄音帶上接下來的是大約三分鐘的喘息聲、喝酒聲,豪特的喃喃自語聲:「卓克對!卓克對!他說得對!」

接下來,便是一下汽車喇叭聲——那是原振俠他們到了門口之後按響的。接著,是一下金屬物落地的聲響,再緊接著,就是槍聲。和他們兩人衝進來的聲音。

在聽到了有金屬物落地的聲音時,原振俠和玫瑰同時看到,在桌子邊上,就在伏在桌上的屍體的腳旁,有著一塊金屬牌。

這塊金屬牌,他們對之並不陌生,豪特生前在酒店講述他的故事時,就曾提及過,而且還曾把照片拿出來給大家看。

所以他們並不急於把它拾起來,只是互望了一眼,在那一刻間,他們兩人想到的一樣:在豪特生命的最後兩分鐘,他一手握槍,一手一定握著那塊金屬牌,而在他扳動槍機的同時,他才任由那塊金屬板落到了地上。

由此也可知,他的死因(連帶地,卓克的死因),一定和這塊金屬板有某種程度的聯繫!

原振俠吸了一口氣,俯身拾起了那塊金屬板來,只覺得相當沉重,上面的圖案和照片上看到過的一樣——一部分,肯定是一隻人類的手,但是另一部分,卻無論如何設想,也想不出是甚麼東西,整個金屬牌,雖然怪異。可是也絕不恐怖,更加難以和死亡聯繫在一起!

玫瑰嘆了一聲:「通知警方吧!」

原振俠把金屬板遞給了玫瑰,走過去撥電話,然後,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。玫瑰舉起那塊金屬板,向原振俠揚了一揚,使了一個眼色,又將之收了起來。原振俠知道,那是要他別對警方提起有這塊金屬板的意思。

那塊金屬板肯定有關鍵性的作用,而且原振俠也相信。豪特的真正死因,警方一定查不出來,所以他略點了點頭。沒有多久,警車的「嗚鳴」聲,已自遠而近,迅速移近!

由於有豪特留下的錄音帶。他是自殺的,這一點毫無疑問,所以原振俠和玫瑰並沒有甚麼麻煩,辦完了循例的手續。他們就離開了屋子,回到了酒店。

才一進酒店大堂,就看到小郭手下的那三個調查員,神情十分緊張、慌亂,跟著他們進了電梯。

這三個人都是身型魁偉的大漢。可是這時。由於他們的神情,使他們看來像是無助的兒童。一進了電梯,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,一個道:「聽說……豪特先生……自殺了?」

原振俠沉聲回答:「是!」

那調查員吸了一口氣:「原醫生,一個人失蹤,一個人自殺,我們感到整件事……神秘和不可思議……太怪異了,所以……我們已向郭先生辭職,退出對……這件事的調查了……」

玫瑰像是根本未會聽到那番話一樣。原振俠也絕無阻止他們行動的意思,可是他卻忍不住提高了聲音:「怎麼一回事,你們連起碼的好奇心也沒有?」

那人囁嚅著:「比起好奇心來,生命……比較重要!」

原振俠悶哼一聲:「沒有好奇心,人類的生命是死水,一點意義也沒有!」

那三個調查員顯然無意和原振俠爭論下去,只是齊聲道:「我們決定退出了!」

電梯已直達頂樓,原振俠挽著玫瑰跨出去,他甚至不回頭向那三人去看一眼,他也不掩飾心中對那三個人的鄙夷。玫瑰看出了他的心意,低嘆了一聲:「何必生氣,多數人,嗯,絕大多數人,都是那樣的!」

玫瑰的聲音那麼輕柔動聽,那使得她講的話,不論甚麼內容,都極其有理。

原振俠低嘆了一聲,心中的那點不快也就化為烏有。他心想,或許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麼有好奇心,人類之中,只要有十分之一,甚至百分之一有好奇心。就足以使人類不斷進步了!所有的科學發明、生產方法的改進、種種神秘事件的被揭開,好奇心就是驅動力!

原振俠所佩服的那位先生,好奇心之強烈,使得在他的一生之中。充滿了神秘詭異,而同樣的事,碰在一個沒有好奇心的人身上,一定輕易放過,再也發掘不出甚麼怪事來。

而現在,原振俠自然忍不住想:在追尋李文醫生的下落這件事上,可以發掘出甚麼樣的怪事來?具體地說:豪特和卓克在海中,看到了什麼?

原振俠和玫瑰都在想著同一問題,因此,當他們一抬頭,目光接觸時,兩人異口同聲說:「要知道在海中發生了甚麼事,在這裡設想,是沒有用的。」

他們在這樣說的時候,神色都十分凝重。因為他們都已決定了再到海中去探索。未知的是不知海中有甚麼,已知的是有兩個人在海中不知遇到了甚麼,而覺得死亡是最好的解脫!

原振俠苦笑了一下:「那位先生……在他早年的經歷之中,有一次,在海中看到了一個怪現象心而令他發瘋,在瘋人院中住了半年之久!」

玫瑰的聲音之中有著掩不住的恐懼:「是,他只不過看到了一搜沈船中,有一個鬚髮怒張的活人……就嚇成這樣,人的神經難道那麼脆弱?那位先生已經是極堅強的人了!」

原振俠側著頭:「你的意思是,蒙特和卓克在海底看到的景象,其實相當普通,只不過由於意外,所以才感到極度的震駭?」

玫瑰的聲音遲疑:「有可能。」

原振俠苦笑了一下:「能不能根據所知的線索,推測一下在海底發生了甚麼事?」

玫瑰把那塊金屬牌取了出來。放在桌上。原振俠去斟了兩杯酒來。遞了一杯給玫瑰,兩人都盯著金屬牌上的圖案看著。

玫瑰指著金屬牌:「那隻手看來十分有力,和那個怪東西……好像是互握著!」

原振俠喝了一口酒:在酒帶起一股暖流順喉而下之際,他心中突然一動,指著金屬牌上的那怪東西問:「如果把那怪東西也換成了另一雙手的話——」玫瑰立時接上去:「那就是兩隻緊握的手——」然後,是他們兩人的異口同聲:「通常,兩隻互握的手。代表互助、團結一致或友誼。」

他們的想法一樣,這令原振俠感到十分高興,他伸手在玫瑰的手背上輕輕碰了一下,並且一副準備迎接玫瑰呵責的神情。

可是玫瑰卻渾若未覺,這反而令原振俠感到失望,她繼續道:「如果一隻手是黑色的,一隻白色,那就像黑人和白人的互相合作。」

原振俠點頭:「可以用任何顏色的手來替代,如果是一紅一白,那就表示白種人和印第安人之間,從此再也沒有衝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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