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而挫敗的感覺,對他來說,實在太陌生了,陌生到了他難以適應的地步。

他狠狠咬著牙,盯著林文義和阿英兩人,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體上。看著這個美好的胴體,正在咬牙切齒地向下沉著,想用自己的生命,去換取林文義的生存。而這個身體,是屬於他的,是他……山虎上校,用他的力量搶來的!

這使山虎上校更憤怒,他捏著酒瓶的手,在不知不覺之間,勁道使得太大,以致「啪」地一下,把酒瓶捏碎了。酒自他的手中迸濺開來,碎裂了的瓶子,也把他的手割破了一些。

也就在這時,林文義的一下慘叫聲傳了出來!

林文義自己,全然不能記起自己是不是曾發出這慘叫聲。當他感到自己的一截小腿被鯊魚咬走了之前,他已經在半昏迷狀態之中了!

但山虎上校卻清楚地聽到,林文義發出了一下慘叫聲。同時,立刻見到,林文義的一截小腿不見了,鮮血流落海中,海水開始沸騰。

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陣極度的快意,烈日的烤炙,使得他汗流滿面,視線也有點模糊,口唇也有點干。當他縱聲大笑之際,他的樣子駭人之極,他在大笑之中,期待著鯊魚白森森的牙齒,再度肆虐,把林文義的身體分解。

然而,也就在這一剎間,就在炮艇的旁邊,林文義和阿英的腳下,海水看來,像是真的沸騰了起來一樣。林文義斷腿處灑下的鮮血,染紅了在烈日下閃著眩目光輝的海面,這時,海水泛起沸騰的浪花,又潔白得令人奪目。轉眼之間,一個雪白的物體,自海面上冒了起來……冒出了海面不是很多,但恰好將被懸空吊著的林文義和阿英兩人承住,阿英的雙腳,可以踏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。

山虎上校在那剎間,絕無法想像發生什麼事,因為發生的事,實在太突然了!他甚至無法憶起那雪白的、閃耀著奪目光輝的浮起物是什麼形狀……可能是方形,也可能是圓形,可能是微凸的,也可能是微凹的,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!

以他應變之快,在那一剎間,也呆住了,只知道盯著前面看。然後,他看到,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,忽然多了一個女人。

烈日眩目,山虎上校額上流下來的汗,又使他視線有點模糊,但是他仍然毫無疑問,可以肯定在海面的浮起物上,忽然多了一個女人!那女人是怎麼出現的,是從上面落下來,落在浮起物上,還是從下面冒上來的,他全然無從覺察。

在最初的一瞬間,山虎上校甚至以為那是阿英,因為海面之上,實在是沒有可能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的。可是他立即看清,那不是阿英,阿英仍然雙手向上被吊著,現出古怪之極的神情,望定了那女人。

那女人和阿英全然不同。這時海面上並沒有什麼風,可是她的一頭說不出是什麼顏色,像是彩色繽紛的頭髮,都在飛揚著,她身上的衣服,也在飛揚著。

山虎上校十分難以說出確切的情景來。總之,那時,他眼前的一切,似乎都在飛揚流轉,連阿英的身子,也像是揚了起來。

這一切,全是在剎那之間發生的事。山虎上校想要喝問,陡然之間,一下巨響,整艘炮艇劇烈地震蕩了起來。

他畢竟是在海軍中服役過的,當他由於強烈的震蕩而站立不穩,滾倒在甲板上之際,他只想到了一點:炮艇受到了攻擊!

而令他覺得渾不可解的是,在這時候,他居然聽見了兩句對答。

他聽到的是林文義在問:「你是誰?」

而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答:「我是愛神。」

原振俠用力一揮手,正在夢囈似地敘述著當日事情發生經過的山虎上校,陡然住了口。

原振俠的聲音十分嚴厲:「在像是爆炸一樣的巨響中,你能聽到說話聲?」

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氣:「我也不明白,可是,我……的確……聽到的。不然,我怎會知道那個……女人是愛神?」

原振俠凝視著山虎上校,山虎上校的眼珠轉動著。原振俠冷笑了一聲:「你隱瞞了什麼?我勸你還是照實說出來的好!」

面對原振俠的指責,山虎上校低下了頭一會,才道:「我不是有心隱瞞,而是當時所發生的一切,實在太突然了,有很多情形,我……記得不是十分清楚。」

原振俠冷笑:「就照你記得的說,不要把發生的事略過去!」山虎上校「嘓」地吞了一口口水,他那巨大的身軀震動了一下,才道:「是,當時的震動雖然劇烈,眼前的一切,也確然奇特之極。可是我並沒有害怕,也沒有退縮的意思……」

炮艇在轟然巨響之中,發生了劇烈的震蕩。山虎上校第一個念頭是:一艘潛艇,一艘突然自海中冒上來的潛艇!

(他的這個想法,和原振俠在聽到了林文義的敘述之後,所作的設想是相同的。事實上,根據所發生的事,作出這樣的分析,是十分正常的事。)

他也立時想到,一艘潛艇,那比一艘炮艇有用得多了,如果他能把潛艇奪了過來,那對他太有利了!他的兇悍加上他的貪婪,使他的膽氣陡增。所以,在炮艇的震蕩中,他非但沒有退縮,反倒發出驚人的吼叫聲,自炮艇上一躍而下,落向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上。

他幾乎是隨時隨地攜帶著武器的,當他一躍而下之際,他一手早已持了他貼身帶著的那柄M十六自動步鎗在手,而且準備立即掃射。

這時,他看到那個女人正在照料林文義,他也沒有注意到林文義是不是還在流血。他剛覺得自己落腳之處,就是從海中冒起來的那潔白的一片,相當堅硬,他已經手指一緊,要去扳動扳機了。

然而,就在那時候,那看起來像是一切全在飛揚的女人,轉過頭來,向他望了一眼。

那女人沒有什麼別的動作,只是向他望了一眼。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雙深邃無比、似乎也閃耀著各種明滅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觸,全身就像觸電也似,震動了一下。

那不但是感覺,而是在實際上,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動。

那下震動,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穩,向後再跌退了開去,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殺過多少人的M十六自動步鎗,由於震動而脫手向外飛了出去。

山虎上校當時心中的驚駭,真是非同小可。在極度的驚駭之中,他本能地後退。

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後,也沒有什麼別的動作,仍然轉回頭去,去照顧林文義。

林文義和那女人的對答,那女人自稱是「愛神」,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時候聽到的。

而就在那時,山虎上校一抬腿,已把他一直插在靴子邊的,那柄鋒利之極的匕首抓在手中,手指捏著匕首的鋒尖,向那女人疾拋了出去!

扔拋匕首,是山虎上校多年來練成的絕技,簡直是百發百中。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鋒利又沉重,他發出的力道又大,曾有好幾次,匕首射中了目標的眉心之後,竟然刺透堅硬的頭骨,直沒至柄的紀錄!

匕首閃起一道寒光,向那女人直飛了過去,山虎上校也已站穩了身形,蓄定勢子,準備立時向前撲出。他估計,就算匕首射不中對方,自己龐大的身驅疾如旋風也似的一撲,那女人也必然禁受不起。

他甚至已為下一步行動作了打算:一把抓起那女人來,拋進海中,自然會有大群鯊魚料理她。然後,再有人出來的話,他也可以如法炮製,再奪取潛艇!

可是,就在他的身子蓄勢待撲之際,那女人一揮手,繚繞在她手臂上,如同雲彩一樣飛揚、明滅不定的衣袖,揮了起來。

山虎上校實在不能肯定,揚起來的是不是一片衣袖,在那一剎間,他看到的,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,揚起了一片明霞。而他射出的那柄匕首,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,也沒有什麼聲音發出來,匕首射向前帶起的那股精光,就倏然回頭,向他自己射來!

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,而且,又如此迷離。在一切感覺上,幾乎都和服食了某種毒物一樣,有著虛無迷幻的感覺,絕對無法分辨得出哪一種感覺是真實的,或是哪一種感覺是虛幻的。

那是一種猶如身在夢中的感覺。可是身在夢中,又似乎不應該感到疼痛,而這時,在匕首的精光一閃之後,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陣劇痛!他低頭一看,並沒有看到匕首,只看到匕首的柄,露在他的大腿之外!

山虎上校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!他已經感到,要奪取潛艇是不可能的了,弄得不好,只怕連全身而退,都在所不能!

他極能當機立斷,這時,連拔出匕首的時間都不浪費,一個轉身,便向炮艇上躍去,雙手抓住了炮艇的舷,身子一翻,已翻上了甲板。

雖然他大腿上刺著一柄匕首,在他行動之際,帶來陣陣劇痛,但是他咬緊牙關忍著,居然給他站了起來。他準備沖向駕駛艙,儘快地駕著炮艇逃走……直到這時為止,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,他還是說不出來,只知道他自己的處境,十分不妙!

然而,當他一站直身子之後,看到的情景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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