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
他一面說,一面想掙扎著站起來,桑雅忙去扶他,阿財的個子雖然不大,但身子也相當沉重,桑雅去扶他時的時候,自己肩頭上的傷口,也牽動了一下,隱隱生痛。

他把在不斷流血的阿財半推半扶進了車廂,疾聲道:「你儘可能按著傷口,前面不遠處有屋子,我是醫生,會設法替你包紮。」

阿財幾乎哭了出來:「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,為什麼有人要殺我,他們一定弄錯了。」

桑雅一面飛快駕著車,一面喝道:「少說話,按住傷口要緊。」

阿財語帶哭音:「捂不住,血……不聽話,一直……在湧出來……」

出事的地點離夕陽大道三十三號相當近,瑪仙也聽到了車子碰撞的聲音,她在考慮了一下之後,正好帶著那一雙巨犬走了出來,所以當桑雅的車子駛到門口時,她立時把門打開。

桑雅叫道:「有人受了傷,你扶他進去,我立即和醫院聯繫。」

他跳下車,把阿財拉出來,當他望向阿財之際,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,阿財正以異樣之極的眼光盯著瑪仙,他從來也未見過一個人的眼光可以如此灼熱簡直像是兩團火一樣。

桑雅也不及細想,阿財出了車子之後,扶著車身,大口喘氣,自從他一見到瑪仙之以來,他就不知道什麼是流血,什麼是疼痛,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瑪仙,他跟蹤桑雅醫生的目的,只是想知道他心中迷戀之極的少女的住址,如今竟然看到了自己迷戀的對象就在眼前這真的足以令他忘記一切。

而瑪仙在一看到了阿財的那種眼光之際,也立時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了。

瑪仙在一秒鐘之間,就知道了這個受傷的人就是那天在電梯中的另一個人,也就是在報上刊登啟事的那個人。

這時,桑雅奔向屋子,一面還在叫著:「扶他進來,我立刻叫救護車。」

瑪仙走近阿財,低聲問:「你就是那天在報上刊登啟事,要見我的那個人?」

當瑪仙走近阿財的時候,阿財險些昏了過去,他除了不住點頭之外,一句話也講不出來,瑪仙接著,陡然拉開了上衣的鈕扣,阿財就像要飄向天上一樣。

瑪仙還在繼續靠近他,阿財感到喉際如同塞進了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一樣,汗水自他的全身各處湧出來,而尤其以他的臉上為甚,汗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視線。

他只聽到那少女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:「我的樣子很難看,你不怕?」

阿財竟然陡地掙扎著叫了一句出來:「不怕,再難看也不怕!」

她迅速地解下頭臉上的白布,雙手轉過阿財的臉來,阿財的臉,一給瑪仙柔軟的手按下來之際,人已處於昏迷的邊沿,當他面對著瑪仙的臉時,他根本什麼也看不清,他只是嘶啞著聲音叫道:「不怕,你很好看,很____」

他說到這裡,更接近昏迷,在朦朧之中,他感到了肩頭傷口的疼痛,又感到有一股力量在肩頭吸吮著,他遲鈍的思緒只想到了一點,在傷口上吸,吸什麼呢?除了血外,還能吸到什麼?

而他當想到這一點之際,他已經昏過去了。

當桑雅醫生在黑暗的屋子中,找到了電話,召了救護車,再奔出來之際,他看到的是,阿財半扶在車子上,昏迷不醒,瑪仙背對著他,正在迅速地裹上頭臉上的白布。

桑雅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他只看到阿財的兩處傷口還在流血,他立時撕開了阿財的外衣,先把傷口包紮了起來。

等到救護車響著警號到時,瑪仙才道:「你陪他到醫院去吧。」

桑雅立時道:「你身上___」

瑪仙的聲音聽來十分自然:「我想扶他,沒有扶動,身上反倒沾滿了血。」

桑雅忙道:「醫院事完了之後___」

瑪仙的聲音,聽來簡直是令桑雅傷心的冷淡:「等我打電話給你。」

她說著,已帶著兩頭巨犬走進了鐵門,在救護車停下來的時候,桑雅目送她走進了漆黑的建築物,像是一個頭大無比的怪物將她吞噬了一樣。

阿財的傷勢並不是很重,但是由於是槍傷,自然驚動了警方人員,不但要向阿財錄取口供,連當時唯一在場的桑雅也不免被問一番,等到施手術取出子彈之後,動手術的醫生來到桑雅的身前:「怎麼一回事,你不但自己受傷,還送傷者來?」

桑雅苦笑:「大概是巧合吧!」

那醫生聳了聳肩,沒有再說什麼,而躺在手術床上被推出來的阿財,麻醉藥的作用還沒有完全過去,可是他眼珠獃滯地轉動著。已經自喉際發出了一連串的聲音來。

這種聲音,在別人聽來,真相是難聽之極,但是他自己在模模糊糊之中聽來,卻是他有生以來,自己所發出的最快樂的聲音。

剛才施手術的時候,醫生替他打了麻藥,其實,不上麻藥,他也一定不會感到任何疼痛,他身上唯一的感覺,就是被一雙縴手按著的那種飄然,他記得起,自己並沒有看清楚那少女的樣子,那又有什麼關係呢?

他也依稀記得,肩頭上的傷勢好像曾給人吮吸過,當他記得那一點的時候,他心頭更是狂跳:是那少女用她的嘴吮吸嗎?真可惜那時自己已經快昏過去了,不然,等到她抬起頭來的時候,或許可以趁機親吻她!

他立時又幻想起親吻那少女的情景來,雖然這時在他的腦中閃過一絲念頭:那少女的嘴上一定沾滿了血,因為她的嘴吸吮過他的傷口,但是,他絕未會再想什麼,若是他有機會可以親吻那少女,管她嘴上沾滿了什麼!

原振俠被門鈴聲鬧醒的時候,睜開眼來,天色正是黎明時分,透過窗帘進屋子來的灰濛濛的晨曦,映在他懷中的海棠的粉頰上,令得她頰上那層淡淡的紅暈,看來更是迷幻般的誘人。

原振俠動了一動,海棠也在這時睜開了眼來,他們相擁著熟睡,身體的每一部分都緊緊相貼著,而這時,誰都不想挪動分毫。

海棠又閉上了眼睛,門鈴聲還在繼續著,閉上眼的海棠,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,音樂門鈴聲不斷重複著貝多芬第五交響曲一開始的那幾個音符。

海棠幽幽地問:「命運之神習慣於每天一早就來叩門的?」

原振俠緊摟了海棠一下,令得他們的身體貼得更緊密一些,咕噥著:「管他是什麼神,我___」

他本來是想說他絕不會起身的,可是這時,門外已經傳來了急速的敲門聲,原振俠嘆了一聲,人生最美妙的時光之中,總是遭到橫來的破壞的!

他有點發狠地吻著海棠,才跳起來裹上了浴巾,出了卧室,一面應著,一面打開了門。

他已經決定,不論門外是什麼人,都非迎面痛罵一頓不可,然而,當他看到門外站著的是桑雅醫生,桑雅身上又滿是血漬之際,他張大了口,準備好罵人的話出不了口。

桑雅劈頭就責問:「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?」

原振俠向卧室的門指了一指,作了一個男人之間都可以互相明白的手勢,桑雅本已一腳跨了進來,立時「哦」的一聲縮了回去:「對不起,真對不起。」

原振俠苦笑了一下:「你又受傷了?」

桑雅大是憤然:「不是我,是那隻癩蛤蟆!」

原振俠莫名其妙,桑雅又道:「一定是你告訴了他我已經找到瑪仙了,這癩蛤蟆竟然異想天開,跟從我的車子。」

原振俠當然知道他是在說什麼人了,苦笑了一下:「我不知道他這樣的,想叫他死了這條心,誰知道___」

桑雅急急道:「好笑又奇怪的是,有一輛車子也跟著來,車中竟然有人向他射了兩槍,沒有射死他,算他命好!為了照顧他,我也沾了一身血,還被警員問了半天話。」

原振俠在剎那間,思緒又陷入了十分紊亂的情形之中,他隱約想起了兩件事,一件是:『桑雅和阿財,都在去見瑪仙的時候受了傷,這是巧合嗎?』另一件是:『誰會想到去射殺像阿財這樣的人物呢?』兩件事都像是有答案,又都像是沒有。

在原振俠發怔的時候,桑雅已退了出去,「對不起,打擾了你,等會再細說。」

桑雅退了出去,順手把門關上,心中仍然十分氣憤,他一直不知道阿財的身份,直到警員向他問完了話,他準備離去時,才有醫院中的人走過來告訴他:「傷者完全醒過來了,一定要見你。」

桑雅還在想,那一定是傷者想多謝自己的救護,誰知道當他來到阿財的床邊之際,阿財看來神采奕奕,大聲道:「你不必想了。」

桑雅摸不著頭腦:「不必想什麼?」

阿財道:「不必再想……再想……」

他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,結巴了幾下,才道:「不必再想她了,你知道我指的什麼人,原醫生說你在追求她,別想,她是我的!」

桑雅聽得又好氣又好笑:「你是什麼人?」

阿財有點氣餒,他是小人物,什麼人也不是,可是剛才好少女在他面前的一切行動,湧上了他的腦際,那又令得他勇氣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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