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
「你的要求是什麼呢?」魔王居然問。

「我……不敢要求讓妻子復生……至少,我的女兒……我的女兒……」

他顫聲要求魔王,把他的女兒還給他。

可是,他的要求被斷然拒絕了:「你的女兒?那不是你的女兒了。她是我的女兒,是人世間獨一無二的魔女,你已經失去了她!」

他忍著淚:「魔女?她會……變成怎麼樣?」

「那何必告訴你?」

「她將成為你的奴隸?是你魔法囚禁下的囚犯?有沒有什麼法子,可以使她多少有一點自由?」

魔王哈哈大笑看:「有!不過我看,你是絕對做不到的,還是別說了!」

他固執地道:「請告訴我,有什麼方法?」

魔王獰笑著:「用你自己的血!把你身上所有的血,來換取她的一點自由。只要你用自己的血,把她全身塗遍,她就可以在魔法的拘禁之中,得到一點自由,魔法在她這點自由上失效,不能控制她。」

這實在是沒有法子做到的事,可是他卻立即道:「我願意這樣做,她在哪裡?讓我把我體內的鮮血塗遍她的全身,我願意這樣做!」

魔王顯然感到了意外,停了片刻,才答應了他。

(原振俠感到駭然。這不是太荒謬了嗎?如果精神分裂症患者,真是相信了這一點,那麼接下來的行動,一定就是自殺!)

(原振俠又問了幾個問題,可是林雅兒這時,幾乎已進入一種狂亂的情緒之中,話說得又急又快,根本不理會原振俠的任何問題。)

終於,他就用他的血,塗抹他女兒的全身。他的女兒,那年是三歲,三歲的小女孩。他到最後,血已流盡了,還差一點不能塗到,他用力擠著,才又擠出了最後幾滴血,完成了他對女兒的贖罪。

雖然根本一切全是他所造成的……做了一件事,後悔了,所能補救的,自然不可能是全部,不過也很少有人像他那樣,花了那麼大的代價,得到的卻如此之少!

他用他全部的鮮血,破解了一部分魔法,這是你今天能夠聽到這個故事的原因!

(原振俠叫了起來:「令尊是在海上失蹤的,一個人怎可能用力擠出自己體內的最後幾滴血?小姐,這未免太荒謬了!」)

(林雅兒急速喘著氣:「你了解的一切,是從人類的知識範疇上來了解的。而魔法,是在人類知識範疇之外的,所以你還是覺得荒誕。」)

他流盡了血,自然死了,他的女兒,一直在魔王的魔法下長大。

原振俠霍然起立,神情堅決:「小姐,我不要再聽故事,講點實在的事,魔王在什麼地方?」

林雅兒的聲音之中,像是充滿了疲倦:「在海底,在一處海底,在……」

她講到這裡,陡然之間,沒有了聲息。然後,在原振俠要過去看視她時,她又站了起來,道:「我不能告訴你,如果你要把我從魔法中解救出來,我才能告訴你。」

原振俠苦笑:「我當然願意!」

林雅兒發出了一下慘然的笑聲:「先別答應,你還不知道如何才能使魔法解禁。」

原振俠不禁打了一個寒戰,一切全是那樣詭異而不可解,自己真是答應得太快了。他忙道:「是,是,要做些什麼?」

林雅兒緩慢而清晰地道:「要有一個人,願意在魔王的面前,用他的鮮血,塗遍我的全身!」

原振俠怔住了,如果林雅兒需要幫助的話,他由衷地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她。可是,用自己的鮮血,去塗遍她的全身,目的是把她從魔法的拘禁之中,破解出來,這樣的事,原振俠卻無法做得到。

方法太怪誕了,目的也似乎太虛幻了,都不應該是現實生活中的事。而如果那只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囈語和妄想,自己就算肯犧牲生命,又有什麼意義呢?

原振俠僵住了,作聲不得。林雅兒淡然一笑:「很難答應,是不是?根本不會有人為了我這樣做的,這是魔王和我開的一個惡毒的玩笑。我不會怪你或任何人,我是註定要做魔女的!」

原振俠只感到自己喉頭乾澀,他道:「也不一定完全不可以,只是我對你所說的一切……還不是確切地了解,有很多地方,你說得也十分模糊……」

林雅兒道:「我說得夠清楚了,單是為了指給你看魔王的形象,我就不知要費多大的勁!」

原振俠想起她剛才那種掙扎的動作,幾乎有著一種整個人分裂為二的痛苦,他思緒極亂:「作為一個魔女,你有什麼……不好呢?」

林雅兒的語氣陡然變得急促:「我不能給任何人看到身體的任何部分,不能給任何人碰到我身體的任何部分。我不是我自己,我只是一個奴隸,做著我完全不想做的事,我只是魔王的一個工具!」

原振俠不由自主笑了起來:「這樣說太空泛了,魔王把你當作奴隸,對他來說,有什麼好處呢?」

林雅兒喘著氣:「我不知道,這個問題,要魔王才能知道!」

原振俠陡然問:「要怎樣才能和你口中的魔王相見?」

林雅兒道:「我不知道!」

原振俠再逼問:「你口中的魔王在什麼地方?」

他一再使用「你口中的魔王」這個名詞,那是表示他根本不相信,真有這樣的一個魔王存在之故。林雅兒聽了,發出了呻吟聲來。

原振俠得不到她的回答,再逼問:「你剛才說過,在海底,難道二十多年來,你一直在海底過日子?林小姐,坦白說,對你所說的一切,一個正常的人是不會接受的。」

林雅兒苦笑一聲:「我並不要求你接受,因為一切根本不是一件正常的事。你能用正常的方法,解釋你兩次遇上了震蕩的事嗎?」

原振俠知道,她是指兩次碰到她頭上頂的那個立方形頭罩時,他經歷過的奇異震擊。

他立即道:「當然可以解釋,那立方形的頭罩,有著高壓電,或類似的裝置,我受到了高壓電的襲擊。」

林雅兒長長嘆了一聲,在嘆息聲中,可以聽出她不願再和原振俠說下去了。同時,她的身子搖晃著,向艙房的門走去。原振俠想阻住她,可是她的手略揚了一揚,在那一剎間,原振俠像是觸了電一樣,陡地震動了一下。而等他定過神來時,林雅兒已經走出艙房,門也關上了。

原振俠忙叫道:「等一等!」

他一躍向前,打開了艙門,外面走廊中一片漆黑。就算林雅兒在走廊中,由於她穿著黑色的衣服,原振俠也無法發現她。

原振俠只好對著黑暗叫著:「再問你一件事!」

黑暗的走廊中沒有迴音,但是原振俠還是自顧自問著。這時,他心中其實不知有多少疑問,連他自己也不明白,何以什麼都不問,單單問了這個問題:「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有海底探險這回事?又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,在不斷警告一個人,不要去進行探險,並且自稱是他的守護神?」

(即使是在事後,原振俠完全可以冷靜下來的時候,他也無法確切知道,自己何以會有此一問的。或許是他感到,林雅兒原來的聲音十分好聽,和洪致生對他的敘述,在潛意識中發生了聯繫之故,那也只是「或許」而已。)

他的話說完,仍然沒有回答,只是在離他相當遠處,傳來了幽幽的嘆息聲。又過了一會,他才聽得了林雅兒幽幽的聲音:「你既然對已知的事,完全沒有進一步探索的興趣,又何必多問?」

原振俠忙道:「這樣的指責不公平,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事!」

林雅兒的回答來得很快:「就是因為根本不知道,所以才要探索!」

原振俠苦笑。林雅兒的話,只是空泛的理論,在和林雅兒「會面」之後,他所聽到的一切,可以說全是虛幻的,連一點點可以抓住的事實都沒有。

他還想說什麼,可是船身陡然震動了一下,可以感到船的速度陡然增加。他循著聲向前走去,結果卻被阻在一扇上了鎖的門前。

然後,隨便他怎麼叫嚷,甚至在門上用力敲打著,他再也沒有聽到林雅兒的聲音。

船一直在高速行駛,城市的燈火在漸漸接近。原振俠來到了甲板上之後不久,就知道,船正在駛回七號海灣的碼頭去。

海面上風相當勁,黑色的「雅兒號」,像是一個科學化的妖魔一樣,在水面上飛快地行駛著。原振俠又走進走廊,試圖作最後的努力,再和林雅兒說幾句話,可是他的努力還是白費了。

等到船終於又靠岸時,天色已經微明,那位女司機等在碼頭上,還有幾個水手模樣的人也在。女司機一看到原振俠,就作了一個手勢,令原振俠跳上岸去,她道:「林總裁已在電話里告訴我,她和你的會面已完全結束了。如果你還是要用這艘船,她可以隨時借給你。」

原振俠吸了一口氣,清早,海邊的空氣清涼而潮濕,可是原振俠非但不感到頭腦清醒,反倒覺得一片渾沌。他沒有說什麼,上了岸,進了自己的車子,疾駛回住所,倒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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