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萊恩還不肯甘休,反手一撥,想將原振俠推開去,再去對付宋維。原振俠一伸手,抓住了他的手腕。這時,宋維一面站起身來,一面道:「上校,我們在戰場上已經打得夠多了,為甚麽還要在這裡打?」

這一句話,令得萊恩陡然靜了下來。

不但是萊恩靜了下來,所有的人,也都有一種愕然之感。宋維這個人,究竟是甚麽來歷,沒有人知道。只是他自萊恩開始敘述他的奇事之後,就不斷地用怪異的言語,甚至怪異的行動來作穿插,使人隱約感到,他和萊恩所講的那件事,是有著極大關聯的,可是萊恩卻又偏偏不認識他!

這已經使他看來極其神了。而如今,當萊恩聲勢洶洶衝過來,要和他打架之際,他又說了這樣一句話,那更是令人詫異!

(萊恩為甚麽因為一個聽來十分普通的問題,而大動肝火,各人心中也有懷疑。但這時不可理解的事接踵而來,各人也沒有閑暇去想這個問題了。)

宋維這一句話,是說他和萊恩上校在戰場上打過仗的!那是在甚麽時候的事?當然不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,甚至也不會是韓戰,那麽,就是越戰了!

而萊恩上校所講的奇事,就是在越戰期間發生的!

在眾人的錯愕之中,宋維已經站了起來。每個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身上,連在他身前的原振俠,也轉過頭去望著他。

宋維的神情十分鎮定,帶著幾分造作出來的冷漠:「各位一定從我的話中想到了,我曾是一個軍官,越南軍隊中的軍官。」

萊恩上校指著他:「你曾和我在戰場上交過鋒?」

宋維勉強笑了一下:「不止一次了,上校。我們曾集到你的詳盡資料,所以,你剛才一進來的時候,我已經認出了你,也知道你將要和我們講些甚麽!」

萊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:「奇怪,我怎麽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?」

宋維笑了一下,他的笑容,始終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陰森:「我看,一來是由於你們的情報工作欠佳,二來是由於這場仗,自始至終是你們在明,我們在暗的緣故。我領導部隊,專門對付你的情報單位基地,前後一年多,你連對方的指揮官是甚麽樣子都不知道,可知帝國主義的侵略戰爭,早已註定是要失敗的!」

萊恩給宋維的話,講得臉上有點掛不住,冷笑了一聲:「軍官先生,我看你現在,也不見得在為你軍事上取得了勝利的國家效力!」

宋維苦澀地笑了一下,主人揚聲道:「兩位請別在政治的歧見上多發表意見,說話的時候,也請注意一下修辭。」

主人的話,當然是針對了宋維剛才所說,甚麽「帝國主義侵略戰爭」之類的話而說的。若是事情陷入了政治歧見的紛爭之中,那是十分乏味的事,所以立時有不少會員大聲附和。

萊恩吸了一口氣,直盯著宋維:「軍官先生,你想告訴我們甚麽?」

宋維緩緩地搖著頭:「別再這樣叫我,我現在已經不是軍官,只是一個……一個……可以說,只是一個流浪漢。為了……為了……」

從他講話的前後語氣聽來,他接下去應該講的,自然是為了甚麽才會變成一個流浪漢的。可是他講了兩次「為了」之後,現出十分傷感的神情來,卻沒有再講下去。

萊恩對他的敵意,是十分明顯的:「宋維先生,對於你為甚麽脫離了軍籍,而成為一個流浪漢,我們沒有興趣……」

卻不料,宋維陡然發出了一下十分尖銳的笑聲來,道:「別人沒有興趣聽,你會很有興趣的。上校先生,不過我不會告訴你!」

萊恩顯然不明白他這樣說是甚麽意思,只是不屑地聳了聳肩:「說些大家都有興趣的事吧!」

這一次,宋維居然十分爽快,立時道:「好,這件事,大家一定感到有興趣的。剛才萊恩上校提到的,在他陣地上,那個大雷雨之夜發生的進攻,是由我指揮作戰的!」

宋維這句話一出口,人人都不由自主地,發出了「啊」的一聲。而且,真的感到了極度的興趣。

大雷雨之夜,越軍進攻,美軍堅守,其中的經過,大家都聽萊恩說過了。

在整個越戰而言,這場進攻,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一場小戰役。

可是,也就是在這場小戰役之後,萊恩登上了瞭望台,發現日間被埋下去的四具體不見了。其中還包括了後來又出現了,和阮秀珍私奔的傑西在內。

所以,人人意識到,宋維必然會從另一個角度,來講述這件奇事。

在驚詫聲之後,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。萊恩的聲音有點發顫:「你……是進攻的指揮官?」

宋維像是根本沒有聽到萊恩的話,在停了一會之後,他自顧自道:「當天日間,天氣是悶熱異常,我就知道晚間一定會有一場大雷雨。雷雨可以令敵人的戒備鬆懈,有利於我軍進攻。」

萊恩在這時,咕噥了一句:「趁黑夜、趁大雨進攻的伎倆,一點也不新鮮!」

宋維仍然不睬萊恩,繼續講著:「日間,我們聽到敵軍陣地上傳來軍號聲——對不起,我習慣稱美軍為敵軍,當時,事實上確然如此!」

他作了一下聲明之後,沒有人有甚麽異議。事實的確如此,從來也沒有一場戰爭,像越戰那樣,交戰的雙方,充滿了如此深刻怨毒的仇恨。那幾乎是人類歷史上最瘋狂的一場戰爭!

宋維吸了一口氣:「我們曾經在敵軍的陣地附近,布置了許多陷阱,這是我們進行這場民族戰爭的特色。由於敵軍有著壓倒性的武器優勢,我們雖然得到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支持,但是在武器裝備上,還是不能和敵軍相比。」

萊恩用極不耐煩的口氣,打斷了他的話頭:「別分析越戰中雙方武器的優劣了,說實在的事情吧!」

宋維冷冷地白了萊恩一眼:「事實證明,戰爭的勝敗,決定在人,不是決定在武器。我們使用了一切可以殺傷敵人的辦法,有一些,是十分原始的。」

萊恩又插言道:「十分野蠻的!」

宋維冷笑:「我看不出用削尖的竹子來致人於死,和用機把人射死之間,有甚麽文明和野蠻的分別!」

原振俠攤著手:「兩位,請別再以過去的敵對立場,來作這一類辯論,這是永遠沒有結果的事。我們是奇事會的會員,我們要聽的,是奇異和不可思議的事!」

原振俠在這樣說的時候,望定了萊恩。萊恩悶哼了一聲,退開了幾步,坐了下來,揚著頭,看來他不準備再打斷宋維的話了。

宋維在停了片刻之後才開口:「這些陷阱,我們自己都可以識別,但敵人一不小心就會中伏。陷阱之中,有一種,是把一種有著十分尖銳硬刺的野果子,浸在一種毒液之中,使得尖刺之上,染滿了毒,這種尖刺,當一個人不小心踏上去時,可以刺穿普通的鞋底。而在叢林之中,地上有一些帶刺的野果,那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事。這種陷阱,對於殺傷敵人的巡邏隊,特別有效,因為敵軍的巡邏隊,只是注意有沒有人伏擊,絕想不到使他們進入死亡的陷阱,就在他們的腳下!

「這種陷阱,還有一個好處,就是中伏者在中毒之後,通常都是在一小時左右,毒才發作。一發作就死,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——當然腳底會有幾個被尖刺刺出的小孔,但是誰會去留意一個死者的腳底呢?」

萊恩上校聽到這裡,忍不住又喃喃地道:「卑鄙,真卑鄙!」

宋維只是略向萊恩望了一眼,並不理睬他,自顧自道:「當日,聽到敵軍陣地中吹起了哀號,我知道敵軍中有人死亡,可是我又確知,我們未曾和敵人有過正面的接觸,所以我知道敵軍的死者,是中了埋伏的陷阱而死的。由於我們所設陷阱的種類十分多,所以我一直不知道,死者是中了那一類的陷阱而死。直到今天,聽了萊恩上校的敘述,我才肯定,死者是踏中了有毒的刺果而死的,因為上校說他們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。而其他的埋伏,可以令中伏的死者,死得十分可怖。」

宋維把一切說得十分詳細,所有聽的人,都屏住了氣息。宋維的敘述,彷佛把聽的人,都帶進了當日越南戰爭的發生地點。悶熱、泥濘、充滿陷阱的叢林,敵對的雙方,用盡了一切殺人的方法,要把對方殺死。從使用最先進的武器,到最原始的陷阱,血肉模糊,慘不忍睹。

宋維又道:「那種毒藥,是我家鄉的一種偏方,用將近十種劇毒的動物和植物配製成功。我是越南北部人,我的家鄉,接近寮國和中國的邊境。正如各位剛才所說,在東方,有許多神的藥物,可以致人於死,而現代醫學卻無法查出死因。這一類神藥物,在我家鄉都有密的配製合成的方法,絕不外傳。那一帶山區,一直十分神,有關蠱毒的事,在那裡也特別多。

「各位,我之所以說得這樣詳細,只想說明一點,根據神配方配出來的毒藥,根本是沒有解藥的。一旦毒藥混進了血液之中,中毒的人非死不可,沒有任何生存的機會。

「我既然肯定了傑西少校四個人,是中了那種我們家鄉的,山地土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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