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原振俠聽了之後,略想了一想: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你是說,坐在那張椅子上久了,會有搖晃的感覺?」

南越分辯道:「不是感覺,是真的搖動。」

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:「人體的平衡器官,是在耳朵內的半規管。半規管中的液體,如果有一點異變,就會使人有搖動,甚至天旋地轉的感覺。」

南越搖著頭道:「不是感覺,是那張椅子,真的在搖動,真的!」

原振俠不想再爭下去:「好,你說開始的時候,它搖動,現在更怪了,它怎麽樣?跳舞了?」

他看出南越的神情十分緊張,而且他始終不相信,一張有著一個堅硬椅腳的椅子會搖動,所以他想令得南越輕鬆一點,才故意這樣說的。

可是南越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好笑的樣子,他吞了一口口水:「不,它……說話!」

原振俠一聽,陡然跳了起來,也顧不得小寶圖書館之中,要遵守靜默的規定,大聲叫起來:「甚麽?」

南越的神情本來就緊張,被原振俠這樣大聲一叫,他也直跳了起來:「你……這樣大聲干甚麽?你……聲音輕一點好不好?」

原振俠也感到自己失態,可是剛才,他實在沒有法子控制自己。他甚至可以接受再荒謬的事,可是一張椅子會說話,只怕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不可被接受的事情了!那真是太荒謬了!

在南越的低聲哀求下,原振俠總算坐了下來。他嘆了一聲:「南先生,我們是在討論一件十分嚴肅的事,和你的安危有極大的關係,希望你不要開玩笑!」

南越發起急來,舉起了手:「我和你開玩笑?」

他在一急之下,甚至講話也粗俗了起來:「媽的,我要是和你開玩笑,我是烏龜王八蛋,不是人!」

原振俠苦笑了一下:「好,那麽請你解釋,一張椅子會講話,那是甚麽意思?」

南越又昂起了頭,望著天花板,神情很是猶豫,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才好。

原振俠又問:「別告訴我這張椅子開口,或者有別的發聲器官!椅子會講話,它用甚麽語言?兩千多年前的亞述語,還是明朝時候的中國江西話?還是——」

原振俠還要繼續講下去,可是南越已經以極激動的神情,雙手緊握著拳,用力揮著,幾乎是在低聲吼叫:「住口!」

原振俠冷笑了一下,不再說下去,只是望著南越。南越的鼻孔迅速翕張著,急速地喘了一會氣,才略微恢複了平靜:「我會講給你聽的。」

原振俠等著,過了好久,南越才道:「它搖動的情形,我已經向你說過了。」

原振俠點頭,南越又道:「它說話……就是近幾天的事,你還記得那天你在散步,我來找你?」

原振俠又點頭。那天,就是漢烈米找他的那天,不過是叄天之前的事。

南越用手抹了抹臉,又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,重重捏著鼻子的上端。通常,這樣的動作,可以令得人的精神集中一些。

他道:「我那麽急來找你,是由於接到了一個電話——」

原振俠揮著手:「這經過我已經知道了,我未曾對任何人說起過你曾來找過我。不然,你住的那所古宅,可能已經遭到火箭的襲擊!」

南越苦笑了一下:「如果它只是搖動,我還不會那麽焦急想知道它的來歷,可是,就在接到那個電話之前——」

那天,南越照樣又坐在那張椅子之上。當他想到昨天和那個年輕醫生相見的情形時,他心中感到十分疑惑:那醫生(他甚至忘記了原振俠的名字)對椅子感到興趣,是甚麽意思呢?是巧合,還是他知道,世上有一張這樣奇特的椅子?

南越想了一會,無法得出結論——那年輕醫生憤然離去,那表示他不是真為那張怪椅子而來的。

當他想到這裡的時候,他又感到那張椅子在搖晃。南越的心中雖然覺得奇異莫名,但由於次數多了,他也不再那麽駭異,反倒有點習慣了。

他放鬆自己的身子,任由椅子搖擺著。

就在這時候,他突然聽到了一種十分奇異的聲音。當他才一聽到那種聲音之際,他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麽聲音,可是他卻可以肯定,聲音是這張椅子發出來的。

這種情形,就像是坐在一張舊的木椅或竹椅之上,舊椅子發出聲音來。坐在椅子上的人,很容易就可以肯定,聲音是由椅子發出來的。

南越怔了一怔,這張椅子,看起來是一個整體,不應該有甚麽聲音發出來的。然而,那聲音還在持續,開始是一陣「搭搭」聲,像是在按動甚麽鍵盤發出的聲響一樣,接著,南越突然聽到了一句話:「他們發現了一個大密!」

南越真正是清楚地聽到了這樣一句話的。而且,他也可以在那一剎間肯定,這句話,和那種「搭搭」的聲響一樣,是從那張椅子上發出來的!

在那一剎間,南越並沒有想到椅子會發出聲音來的別的可能,他只是在感覺上,感到那張椅子,忽然會講話了!

一張椅子再怪,怪到了能不明情由地搖晃,已經是怪到極點了吧,可是,一張椅子會講話,這真是超乎人類想像力之外的事了!

在一聽到了這句話之後,南越整個人直跳了起來,一面跳起來,一面他也不由自主問了一句:「你說甚麽?」

那句話,其實他是聽清楚了的。他還這樣問,那隻不過是由於他的驚駭實在太甚之故。

他跳了下來,立時轉身,盯著那張椅子。

椅子還是椅子,一動不動地在那裡。南越盯著那張椅子,遍體生寒,冷汗像是許多條冰冷的蟲一樣,在他背脊上蠕蠕爬動,那令得他不由自主發著抖。

他的聲音發顫:「剛才……是你在說話?」

他在說了一句之後,立時感到對著一張椅子說話,是絕無意義的事。所以,他又抬起頭來:「剛才……是誰在說話?」

他的問題,並沒有回答,四周圍靜得出奇,只有他自己的喘息聲。

南越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,自己告訴自己:這裡沒有人說過話,剛才那句話,一定是自己集中力量在想甚麽,才以為聽到了有人這樣說的。

可是他立時苦笑,那句話,他記得十分清楚:「他們發現了一個大密!」他連這句話是甚麽意思都不明白,又怎麽會去想它?

南越僵立著,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才恢複了活動的能力。他向那椅子走近了一步,聲音苦澀:「他們發現了一個大密,那是甚麽意思?」

他仍然沒有得到回答,這使他立時想到了一點:是不是要坐在那張椅子之上,才能聽到它講話呢?

經過了剛才那種極度的震駭之後,南越真有點不敢再去坐那張椅子——椅子會講話,會不會突然之間,張大了口把他吞下去?

幻想一張椅子會把人吞下去,那是十分荒謬的,但是一張椅子會講話,又何嘗不荒謬?

南越猶豫了相當久,才又慢慢坐上了那張椅子,心跳得十分劇烈。他盡量使自己集中精神,口中不斷喃喃地道:「他們發現了一個大密,那是甚麽意思?」

當他這樣做了近十分鐘之後,他又聽到了語聲:「希望他們別再進一步去探索究竟!」

即使是第二次,南越仍然震驚得像兔子一樣,又自那張椅子上跳了下來,盯著那張椅子看著。

前後兩句話,他都聽得清清楚楚。而且,可以肯定,是從那張椅子上發出來的聲音!

他全然不知道那兩句話是甚麽意思,極度的震駭和疑惑,幾乎已超過了他精神所能負擔的範圍。他腳步踉蹌地跨出了那個空間,來到了書房中,就在這時候,電話響了起來。

電話是黃絹安排的,一個自稱領事館的人,告訴他,原振俠有一張怪椅子的資料。

在這樣的情形之下,南越自然立即去找原振俠了。

在南越述及那張椅子怎樣「講話」之際,原振俠用心聽著。

南越即使在敘述,他的臉色也白得驚人,可知當時他的驚恐是如何之甚。而原振俠本身,在一聽到椅子會「講話」之際,也曾直跳了起來。

不過這時,他已作了一下分析,不像剛才那麽驚訝。他向南越作了一個手勢,示意他別太緊張。

南越瞪大了眼睛,望著原振俠。原振俠道:「南先生,你的經歷,其實不能說是『一張椅子在講話』。」

南越的眼瞪得更大:「那麽,是甚麽?」

原振俠道:「這種情形,只能說,你聽到了語聲,語聲可能是由一張椅子發出來的。」

南越悶哼了一聲:「那有甚麽不同?」

原振俠耐著性子:「大不相同,照情形來看,就有好幾種可能。其一是椅子上有著甚麽發音裝置,譬如說一個小型的揚聲器,就可以有聲音發出來了。而照你的說法,椅子在講話,那麽,就變成了這張椅子本身會講話,這是不可思議的!」

南越聽了之後,半晌不出聲,顯然是在鄭重考慮原振俠所說的話。但是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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