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漢烈米嘆了一聲:「寄望於一張近叄千年前曾出現過的椅子,不是太渺茫了嗎?」

黃絹沉默了半晌,才道:「博士,權力圈子中的種種,你是不能了解的,任何再虛妄的事,再卑鄙的事,再沒有人性的事,只要可以使權力鞏固,可以使權力擴大,都有人去做。歷史上有太多這樣的記載了,為了權力,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,可以自相殘殺,可以做任何事!我只不過想探索那張椅子的來龍去脈,這絕不算是過分,對不對?」

漢烈米緩緩地搖著頭:「你說得對,權力圈子中的事,我是無法了解的。」

黃絹笑了一下,她的笑容十分嫵媚:「再來討論當時可能發生的事。德亞武士在知道了這個密之後,當然想謀奪那張椅子。」

漢烈米點頭,表示同意。黃絹又道:「可是,他一定未能得手。因為沙爾貢二世知道自己的權力,來自那張椅子,當他有生之日,自然不會被人謀奪了去。就算地位特殊,深得他信任的德亞武士,也無法如願。」

漢烈米用心聽著。黃絹的分析,十分合理,也很引人入勝,在聽著黃絹的假設之際,漢烈米也在想著另一個問題——在沙爾貢二世生前,那張椅子,是放在王宮的甚麽地方呢?

一定有一張這樣的椅子存在——這張椅子是不是有那種靈異的力量,或許還可以懷疑,但是有過這樣的一張椅子,那是毫無疑問的事。

這張椅子,是不是就是沙爾貢二世的宮殿中的寶座?那是一張鑲滿了黃金和寶石的皇帝寶座,在沙爾貢二世王宮的壁畫之中,有多處地方出現過這張寶座。

沙爾貢王宮,是在十九世紀中葉就被考古家發現的,整座宮殿被發掘出來時,還相當完整。尤其是大小宮殿的壁上,都有著淺刻的壁畫,記載著君主的宮廷生活、狩獵行動和軍事行動等等,自然在刻畫中,也曾出現君主的寶座。

是不是那張椅子,就是寶座?如果不是,那麽,這張椅子,是不是也曾在壁畫中出現過?

漢烈米一想到這裡,整個人直跳了起來!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行動,把黃絹嚇了一跳,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。但是她立時在漢烈米的神情上可以知道,這位考古大師,一定是在突然之間,想到些甚麽了。

所以,黃絹並不去打擾他,只是看著漢烈米撲向一個大書架去。

黃絹在接到了報告之後,是立時到考古隊的工作地點去找漢烈米的,所以他們是在漢烈米的工作室中見面。漢烈米這時的行動,真是「摸」向那個書架的,他很快就從書架上,取下幾本厚厚的、巨大的畫冊來,捧著,放在一張桌子上。然後作了一個手勢,示意黃絹過來。

黃絹已經看到,那幾本又厚又大的畫冊的封面上,有著「沙爾貢二世王宮壁刻畫之臨摹」的字樣。

漢烈米先把手按在那些畫冊上:「這是十九世紀中葉,王宮被發現之後,當時考古學家的心血結晶。他們把王宮每一個角落上,所刻的壁畫,全都臨摹了下來。有的完整,有的殘缺不齊——」

黃絹在這時候,已經知道漢烈米的目的了。她也不由自主地,發出了一下歡呼聲:「你希望在那些壁畫之中,找出那張椅子來!」

漢烈米一揮手,手指相叩,發出了「的」的一聲響:「來,我們一起找,別錯過任何有椅子的部分!」

畫冊一共有四冊,漢烈米分了兩冊給黃絹。兩個人開始,一頁一頁地翻看,一看到畫中有椅子的,兩人就互相研究。

畫冊中臨摹下來的宮殿壁畫之中,有椅子的部分,還真不少。出現次數最多的,自然是大殿上的那張寶座。漢烈米指著寶座,用詢問的眼色,望向黃絹。

黃絹搖頭:「我想不是那寶座。因為若果是,當時德亞武士,可以輕而易舉,製造一張同樣的,而把寶座換走,不必再等君主死了之後,到陵墓中去偷盜。」

漢烈米同意黃絹的分析:「那麽,這張椅子,就有可能是畫中出現過的任何一張!」

黃絹思索著:「也可能根本未在畫中出現——我想,德亞一定不知道他應該向那一張椅子下手,所以,除非等君主死了之後,才能確定。沙爾貢二世的葬禮,當然隆重得很,德亞也沒有機會下手。當時,人人都不知道,何以君主堅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,只有德亞武士知道。沙爾貢二世一定是在臨死之前,才指出了他要坐在那一張椅子上,德亞當時如果在,他也直到那時,才知道他要弄到手的椅子是哪一張!」

漢烈米又找到了兩幅畫,是君主坐在椅子上的。一幅,看來威武的君主,坐在一張巨大的,看來是用織錦鋪面的椅子之上,而另一幅,君主坐在一張樣子看來十分奇怪的椅子上。漢烈米盯著那幅畫,現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來,不住地搖著頭。

黃絹一看到漢烈米的這種神情,也忙去看那幅畫,她卻看不出有甚麽特異之處。畫上,君主——顯然是沙爾貢二世,坐在一張椅子上,沒有別的背景。那張椅子的形制,相當奇特,最奇特之處,是那張椅子只有一隻椅腳。

獨一的一隻椅腳,在椅子的正中,看起來相當細,椅子的椅背和扶手,一樣高低,是一個半圓形。這樣的椅子,看起來絕不會是一張舒服的椅子。

黃絹正想開口問,漢烈米已經叫了起來:「豬!我真是一隻豬,我以前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張椅子!你看看,這張椅子的形制,絕對和亞述人的文化、生活習慣無關,一定就是這張椅子!」

黃絹的聲音,甚至有點發顫:「你肯定?」

漢烈米用力點頭:「絕對肯定!一隻腳的椅子,在現代是常見的,那要經過力學的計算,古代人做不到。而且,椅腳是用甚麽材料製造的呢?一定要相當堅硬的金屬才行,古代沒有那麽高明的冶金術——」

他講到這裡,忽然笑了起來:「其實,只要一點,就可以肯定這張椅子,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張了。你看,這張獨腳椅子的椅腳,是有一部分插在地上的。」

黃絹「啊」地一聲:「對了,那石台上的小圓孔!那個小圓孔,就是要來插椅腳用的——沙爾貢二世的遺體,就坐在這張獨腳椅子之上!」

漢烈米點頭點得更用力,黃絹又道:「在沙爾貢二世下葬之後不久,德亞武士就和記錄師一起偷進了陵墓。假設是:德亞武士得到了那張椅子,但是卻把記錄師殺死在陵墓之中。」

漢烈米想了一想,在同意黃絹的假設之後,又補充了幾句:「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一樁醜惡的盜竊和謀殺事件,真相和我們的分析,絕不會相去太遠!」

有了這樣的分析,而且,也肯定了那張「來自天庭,天神所賜」的椅子的形狀,這是令人感到極其興奮的重大發現。

可是很快地,黃絹就感到,事情實在沒有甚麽值得令人興奮之處。知道了一切,就算假設的經過就是事實,那又有甚麽用?

重要的是,這張椅子以後的下落怎樣了?

德亞武士得到了這張椅子,他是不是後來成了有權有勢的君主?在他之後,那張椅子,又落在誰的手裡?現在,這張椅子在哪裡?

當黃絹提出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之際,漢烈米博士,這個偉大的考古學家的神情,就像是全然未曾溫習過書本,而被老師叫上去回答問題的小學生一樣,張大了口,一個字也答不上來。

黃絹嘆了一口氣:「博士,我知道是困難,極度地困難,幾乎沒有可能。但盡量再努力一下,至少,已經有了一個開始了,是不是?」

漢烈米只好神情苦澀地點著頭。他果然在努力,又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,在各種各樣的文獻、記錄、圖片之中,企圖找尋這張椅子的下落。可是,那畢竟是兩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!

要找尋兩千七百多年之前失竊的一張椅子的下落,真的,只怕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。因為不但需要解開空間的謎,也要解開時間的謎,要在立體之中摸索,而不是在平面上摸索!

漢烈米進一步的研究,可說是一點結果也沒有,他已經決定放棄了!

漢烈米在飛機上,向原振俠詳細敘述著事情的經過。原振俠在開始的時候,並沒有多大的興趣,但是,越來越被他的敘述吸引。

原振俠完全可以了解黃絹的心情。黃絹之所以想得到那張「來自天庭,天神所賜」的椅子,是想藉此獲得她想要得到的君主的權力。

原振俠當然不相信,一張椅子會有這種靈異的力量。所以,漢烈米一再強調:「我對你講的一切,全是極度機密。黃將軍特許我告訴你,可是你千萬別再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!」

原振俠並不覺得事情真是如何嚴重,他甚至開玩笑似地說:「是不是也像古代的記錄師那樣,由於我已經知道了密,要把我殺了,好使密不外?」

漢烈米苦笑了一下:「原醫生,你的話,一點也不幽默!」

原振俠又替自己和漢烈米斟了酒,然後說:「我一點也看不出為甚麽要我去?我去了又有甚麽用?我對於考古學,可以說一無所知!」

漢烈米沉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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