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溫谷和白恩不由自主搖著頭。李邦殊在這時,反倒鎮定了下來,看他的情形,像是他對自己所說的話,胸有成竹。他先喝了一杯酒,然後來回踱步,過了一兩分鐘,他才以十分嚴肅的神情道:「警官,有一些十分奇異的事發生著,我可以肯定,這些奇事之間,是有聯繫的。」

溫谷和白恩皺著眉,一時之間,都不明白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。

李邦殊也看出了兩人臉上疑惑的神情,他嘆了一聲,道:「其中詳細的情形如何,我還不十分清楚,要等我的朋友來了,再作進一步研究。但現在,我提議別再讓任何人碰到那隻手──」

當他講到這裡之際,他頓了一頓,才又道:「它們要使我們知道,它們並不是說說就算的。」

這是溫谷第二次聽到李邦殊使用「它們」這個代名詞了,那聽來十分刺耳,溫谷立時向李邦殊望過去,李邦殊卻逃開了他的目光。白恩直截地問:「它們?它們是誰?」

李邦殊沒有回答,抬起頭來,望著艙頂,不再言語。白恩苦笑了一下,他並不十分在意李邦殊的話,李邦殊在他的眼中,只是一個有成就的深海科學家,溫谷才是他心中可以解決疑難的人。

他語音乾澀:「這件事,溫谷,你有什麼意見?」

溫谷的神情苦澀:「一連串不可解釋的事,又多了一件。在公事上,可以作為疑兇逃逸來處理──」

白恩颼地吸了一口氣:「可是,誰都知道,根本就是沒有兇手!」

溫谷苦笑著:「當然是有的,暫時找不出來。別去胡思亂想,世界上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謀殺案,是找不到兇手的!」

白恩十分失望,他想不到溫谷會用這樣的話來搪塞他,他怔怔地望著溫谷,溫谷勉強笑了一下:「有很多事,可以作私人的研究,但無法列入官方的紀錄。所以我現在的身分比你適合,你還是回去,做你的合乎規格的報告吧!」

白恩貶著眼,不知道溫谷何以忽然對他那麼冷淡,可是看起來,這個紅頭髮的小個子已經下定了決心,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了。他只好哼了一聲,老大不願意地站了起來:「對不起,打擾你們了!」

溫谷沒有說什麼,李邦殊搖頭道:「不,謝謝你,你來告訴我們這件事,使我──」

他講到這裡,溫谷突然走了過來,橫在李邦殊和白恩兩人之間,打斷了李邦殊的話頭。白恩感到溫谷的行動是故意的,但由於他自己心神不定,所以他也沒有深究下去,轉過身,垂頭喪氣地向外走去,琢磨著如何擬寫那一對中年夫婦突然死亡的報告。

白恩離去的快艇聲越來越遠,溫谷才緩緩轉過身,直視著李邦殊。李邦殊把艙窗的帘子拉開了些,望著窗外,從他那邊的窗口望出去,是一片漆黑的海。

過了好久,溫谷才緩慢而堅決地道:「李博士,你已經知道了一些什麼,是不是?」

李邦殊並沒有回答,只是神態十分疲倦地用手在臉上撫摸著。溫谷又道:「李博士,就算那位蘇先生來了,我想,我所能給你的幫助,不會少於任何人!」

李邦殊震動了一下,轉過身來,盯著溫谷,半晌才道:「有一件事,真的需要你幫助,我做不來。」

溫谷挺了挺胸,一副準備接受挑戰的模樣。

李邦殊道:「設法讓那個會開不成功!」

溫谷陡然一呆,失聲道:「什麼?」

「那個海底資源分配會議──」李邦殊加重了語氣:「別讓它舉行!」

溫谷一臉疑惑,伸手扒搔著他的紅頭髮。這個會議,可以說是李邦殊一手促成的,在這個會上,李邦殊要就他探測、發現到的大量海底資源,作一個十分重要的學術性報告,這個報告可以使李邦殊成為世界上有數的重要人物之一。要開成那樣的一個會,不是容易的事,但如今,李邦殊卻要使它開不成,那是為了甚麼?

溫谷張大口,想問,但李邦殊已經揮著手,不讓他開口。李邦殊道:「別問原因,你是不是做得到?」

溫谷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:「我想那十分容易,你是這個會議的中心人物,你的工作,促成了這個會議。如今要這個會議開不成,那隻要令你和你的工作記錄,全部失蹤就可以了!」

李邦殊用心地聽著,一點也不覺得溫谷是在開玩笑,他甚至認真地眨著眼。等溫谷講完,他立時點頭:「我可以令我的工作記錄消失,你可以令我暫時失蹤!」

溫谷在剎那間,實在想大聲笑出來,如果不是心中有那麼多謎團的話,他真的要開懷大笑了──真是十分好笑,他接受了黃絹的委託,要保護李邦殊,可是如今,李邦殊卻要求他令他「失蹤」!

溫谷一面感到好笑,一面也感到事態的嚴重。李邦殊已經是一個國際矚目的人物,尤其是他的探測、研究,發現報告只公布了極小的一部分,整個工作記錄,準備在大會期間提出。溫谷知道,與會各國的情報人員,正費盡心機,想在事前得到完整的記錄文件,但是看來,以黃絹和李邦殊的關係之好,也未曾達到目的。

黃絹憑她自己本身的美麗,和特殊的地位,或者可以把大多數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,但是看來像是藝術家的李邦殊,卻有著獨特的科學家的固執。

如果李邦殊的研究記錄失蹤,他人也失蹤了,而這些行動又由溫谷來主持的話,溫谷可以清楚知道,他就從此捲入了世界情報工作者爭奪的漩渦之中了。這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,因為這一類的鬥爭,是最卑鄙和不擇手段,防不勝防的。

溫谷望著李邦殊,再問一遍:「你肯定非這樣做不可?不必再考慮?」

李邦殊吸了一口氣:「開成這樣的一個會,大力開發海底資源,把人類的文明力量,自陸地伸進海洋中去,是我畢生的願望。但是現在,我十分認真。」

溫谷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激動:「首先,你的全部研究資料在哪裡?」

李邦殊道:「那不成問題,全部在法國銀行的保險庫中。本來,在會議開幕後,由我提供密碼,由法國科學院派的專人,專機送到。只要我不提供密碼,所有文件不會和任何人接觸,問題是我的失蹤!」

他略略停了一停,又道:「我不是躲起來就算,而是還要活動!」

李邦殊講到這裡時,向溫谷望來:「我需要你的幫助,你要擔當我的聯絡人,保護我!」

溫谷苦笑了起來,李邦殊的神情越來越嚴肅,道:「別猶豫了,事情已經十分壞!它們是認真的,十分認真地在行動!」

溫谷陡然問:「它們,它們究竟是什麼?」

這種突如其來的發問,有時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,使得對方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,說出秘密來的。

但是溫谷這次卻沒有收效,李邦殊怔了一怔,搖頭道:「我還不能十分肯定,現在,請你帶我離開這裡。要不然,滿懷野心的黃絹,絕不會放過我!」

溫谷想了一想,道:「你能游泳?我們可以避過水手和保鑣,偷偷下水去,游向岸邊。」

李邦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相當緊張。不到兩百公尺的距離,對李邦殊這樣的深海潛水專家來說,應該全然不算什麼,但是看起來,他卻十分猶豫。

這實在是沒有道理的事,溫谷又把他的提議,再說了一遍。

李邦殊神情仍然有點猶豫,他轉過頭去,喃喃地道:「應該不會有問題,它們不會對付我,我想。」

溫谷怔了一怔,又是「它們」!

溫谷沉聲道:「誰要對付誰?你想說什麼?在海中游泳的人,要被誰對付?」

溫谷的問題已經問得十分尖銳了,在剎那之間,李邦殊很有點應付不來的樣子。但是他還是揮了揮手,並沒有回答。

溫谷自然不能再逼問下去,李邦殊已經道:「好,我們游上岸去!」

溫谷向李邦殊作了一個手勢,他先到艙口看了看。遊艇上的守衛本來相當嚴密,但可能守衛這時感到不是太適宜去打擾黃絹,所以船上十分靜。溫谷和李邦殊走出艙去,在甲板上待了一會,然後,趁人不注意,兩人沿著船舷爬下去,滑進了水中。

海水十分清涼,溫谷和李邦殊的泳技都十分好,他們先在水中潛泳了一會,然後一起浮出頭來。李邦殊游近溫谷,神情十分怪異,道:「你是不是能夠想像,在海水中,我們絕非單獨的!」

溫谷呆了一呆,一時之間,總不明白李邦殊所講的話,究竟是什麼意思?

李邦殊吸了一口氣,輕輕地划了一下水,又道:「我的意思是,海水之中,充滿了生命,屬於海洋的生命,就像我們的生命,屬於空氣和土地一樣!」

溫谷應著,但是他仍然不明白,何以李邦殊會在這時候,講起這種充滿了哲學意味的話來。他只好道:「是啊,海洋中有各種各樣的生命,有哺乳動物,也有肉眼看不見的浮游生物。」

溫谷這樣說法,是很自然的,對海洋生物有著普通常識的人,在提及海洋生物之際,都會這樣說。海洋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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