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生命的同情

那兩人躍到艇尾,加快速度,向那團綠光追去。

那團綠光,在海面上上下浮沉,雖然也在緩緩前進,但只是在隨波逐流,怎及我們的快艇,有四具發動機之多的速度?

轉眼之間,我們的快艇,便已漸漸地接近那團綠光了。由於距離接近,我們不用藉助望遠鏡,便可以看得十分清楚,那一團綠光,正是在一艘快艇的艇尾所發出來的。

那一個年紀較輕的日本人,向我望了一眼,面有得意之色。在敵人的艇尾塗上發光漆,有利於追蹤,這的確是十分好的辦法,那年輕人得意,也不無理由。

從我們發現那團綠光開始,到我們追上那艘快艇,只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。那兩人拋出了繩子,將那艘快艇的艇尾鉤住。

然而在這時候,我卻覺得事情有不對頭之處。

不錯,那艘快艇只是在海面上隨波逐流,可以說是油箱漏油。但是也可以說是快艇上根本沒有人,而後者的可能性更來得大些!

剛才,我們三人,心中充滿了已追上敵人的喜悅,是以竟未曾想到這一點!

這時,看那兩人的情形,似乎仍未曾想到,但是我卻想到了,因為我想到了一個最簡單的事情;如果對方的快艇上有人的話,那麼,對方在我們將要追近之際,為甚麼不開槍射擊呢?

我一想到這一點,立即想要阻止那兩個人躍上那艘快艇上去。

但是當我想說話時,已經來不及了!

那兩人身手十分敏捷,早已一躍已上了對方那艘快艇,而幾乎在他們兩人的身子,才一落在那艘快艇上,使快艇發出一陣輕微的震蕩之際,便立即傳來「轟」地一聲巨響。

一切一切,只不過是千百分之一秒間所發生的事,我只覺得,黑夜突然變成了白天,在我的面前,出現了灼熱的,白色的光芒,那情形很有點像在北海道時,方天以他能放射奇熱射線的武器向我作攻擊之際一樣,但是聲勢卻要猛烈得不知多少倍。

剎那間,說我宛若置身在灼熱的地球中心,也不過份,我只覺得我的快艇帶著我,向海水之下沉去,而幾乎是沸騰的海水,形成千百條柱子,向我的身上,卷了過來,就像是有不知多少頭怪獸,以它們的長舌,在向我舐來,準備將我吞噬一樣!

我絕不是應變遲緩的人,但是在那一瞬間,我卻呆言不知所措。

在我身子陡地下沉之後,我又立即覺得,被一股極大的大力,向上拋了起來。

那一拋,使我拋到了離海面數十公尺的高空!

也幸而是這一拋,才保住了我的性命,我身在半空,向下看去,只見我的快艇,已成了一團火球,而海面上,已根本沒有了我們剛才所追的那艘快艇的痕迹!

那艘快艇不會飛向天空,也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,便沉入海心的,那一定是剛才的那一下爆炸,將它徹底地炸毀了!

那兩個人……

當我想到那兩個人之際,我的身子,又重重地跌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。

我掙扎著浮了起來,只看到我們的快艇,已在向海中沉下丟,海水和烈火,似乎在搏鬥,發出「嗤嗤」的蟿音,不到兩分鐘,海邊又恢複平靜了。

那兩個在五分鐘前,還生龍活虎的人,現在在哪裡呢?想起我自己,幾乎也和他們一齊躍上那艘快艇,我不禁一連打了七八個寒戰。

我浮在水面上,甚麼都不想,竟想起我自己「是不是還活著」這一問題來。

我顯然是活著,只不過額頭上受了些微傷,並不像那兩個人一樣,已經成為飛灰了。我吸了一口氣,不禁苫笑了起來。

剛才,我們發現那團光之際,我還在想事情成功得太容易了!如今,當我孤零零地,浸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之中的時候,再想起那四個字來之際,那是一個甚麼樣的諷刺?

我早就應該知道月神會不是容易對付的,觀乎他們在汽車遇襲之後,立即又有車子載他們到海邊的這種有準備的情形,焉有他們的快艇被做了手腳而不覺察之理?

他們自然是早已覺察了,所以才在快艇上放下了一受震蕩,便會爆炸的烈性炸藥,等候追上來的人來上鉤!

可恨我們竟會想不到這一點!

我狠狠地拉扯著被海水浸得濕透的頭髮,因為事變在剎那間發生,而且事變的結果,又是那樣地驚人,因之我實在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,平復下來,考慮我自己如何脫身的問題。

直到了過了許久,我才想到了這一個問題。

我還浸在海水中,雖漸暫時不致於死,但是如果說要回到岸邊去,那又豈是容易之事?我將頭沒入海水中,又伸出海面,開始向我認為是岸邊的方向游去。

一直遊了很久,在我所能望得到的地方,仍然是茫茫大海,而我的四肢,則已漸漸地感到麻木了。我除了浮在海面上之外,連動一動手,踢一踢腳,都感到十分困難。

在那段時間中,我不但要和致命的寒冷,起伏的波濤作鬥爭,而且,要和自己心中,不如就此死去,何必為生存而作如此痛苦的掙扎的想法而鬥爭。

我咬緊牙關,仰高著頭。

終於,我等到了東方發白,天色陰沉得可怕,但總算已是白天了,在白天,我生還的希望,是不是可以增加呢?

但看來,白天和黑夜是一樣的。

我盡量減少體力的消耗,因為看來,要游到岸上,已是沒有可能的事。

我唯一遇救的可能,便是等到有船經過我的聲音能及的地方!

如果不是我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鍛煉的話,我相信這時,一定早已沉到海底去,和那兩個帶我出海的日本人為伍了。

我一直支持到中午,才看到遠遠地又有一艘快艇,駛了過來。

我揚起了右臂,高聲呼叫,我從來也未曾想到我自己的聲音,在海面聽來,竟會這樣低弱,我用力撕下了一隻衣袖,舉在手中揮揚,約莫過了五分鐘之久,那艘快艇竟向我駛來了!

當我看到那艘快艇向我駛來之際,我突然覺得,我所有的力氣,全都用盡了,我連再抬起手臂來的力道,都沒有了。

我只能浮在水面,不使自己沉下去,我閉著眼睛,直到我耳際聽得快艇的機器聲,漸漸接近。我心中暗忖,如果快艇上的,是月神會的人呢?那我毫無疑問地要成為俘虜了。

可是我的不幸,幸而未到這一程度,我的耳際,突然響起一個人的聲音,那是納爾遜的聲音,他的聲音中,充滿了驚懼和意外,叫道:「衛!」

我睜開眼來,納爾遜站在艇首,兩眼睜得老大,我只能講出三個字來「納爾遜。」

納爾遜先生立即拋下了繩子來,我麻木的五指,抓住了繩子,他將我拖上了快艇。我身子縮成一團,連站起來的力道都沒有,納爾遜先生屈一腿,跪了下來,扶起了我的頭,揚首叫道:「白蘭地,快!快上」

一個壯漢從艙中鑽了出來,納爾遜先生自他的手中,接過了一瓶白蘭地,向我口中便灌,我喝了兩口,他還要抱我起來。

我心中對他的感激,當真是無以復加,我只是望著他,以我的眼色,表示感謝。

納爾遜先生用力一頓,將我抱了起來,我忙道:「我可以走。」他卻不睬我,那壯漢走過來,兩個人一齊將我抬進了船艙之中,為我除下了所有的濕衣服,又以一條毛毯,裹住了我的身子,不住地擦著,直到我全身,都感到暖烘烘為止。

我到那時,才握住了納爾遜先生的手。

納爾遜只是淡淡地一笑:「你在海中,飄流了多久?」

我道:「大約有十二個小時了。」

納爾遜先生「唉」地一聲,道:「那一聲爆炸──」我搖了搖頭:「我們中計了,那兩位朋友──唉!」我也不由自主地難過地嘆了一口氣。

站在納爾遜先生後面的那個壯漢,這時突然痛苦地叫了一聲。我向他看去,只見他面肉痛苦地扭曲著,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臉容,和那兩人中,那年輕的一個,看來十分相似。

納爾遜先生在拍著他的肩頭,道:「鈴木,你失去了一位弟弟,但是國際警察部隊,卻失去了兩名幹探,你應該相信,我的心情,比你更難過!」

那壯漢嗚咽道:「我知道,可憐的弟弟,他還……還只是一個孩子!」

我難過地道:「鈴木先生,你的弟弟已不是孩子了,他機智、勇敢,不愧是國際警察部隊中的英雄!」鈴木止住了哭聲,面上現出了一絲驕傲的神色來。我將事情的經過,向他們兩人,說了一遍。

納爾遜先生道:「我接到了海上發生爆炸的報告──那是一架夜航客機發現的,而且,我等著鈴木和春田兩人的彙報,又等不到,我知道出了事情,便趕了來。」我苦笑了一下,道:「每次歷險回來,我都覺得自己能以脫難,都是由於自己的努力,但這次──」

納爾遜先生不等我講完,便抓住了我的手:「我們別再想這件事了,好么?」

我頓了一頓,道:「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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