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三十八章 風波

神京西城,賈府。

大觀樓內,黛玉在宮中教引嬤嬤的指點下,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學習著。

怎麼抬腳、怎樣邁步,怎樣目視前方,怎樣淺笑,怎樣保持頭部平穩,怎樣讓身姿不可擺動分毫……

雖宮中送來許多冰,可大觀樓那樣大,再加上黛玉不願讓人說她輕狂,用去那麼多冰,便讓紫鵑省著些用。

如此,在這樣高強度的練習下,黛玉身上的衣衫很快被汗浸透了。

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。

古往今來,道理皆為如此。

黛玉表面看起來柔弱,但心中自有一股傲氣在。

雖賈琮百般呵護著她,看在賈琮的面上,太后和武王都不曾對她提過什麼要求。

可是宮裡自有規矩在,她焉會願意走差半步,讓人恥笑了去?

原本太后身邊的老嬤嬤並未對黛玉有何敬意,在她看來,不過是一個生的極好,運道極好,能在太子潛龍時就相好的丫頭。

可是這幾日下來,老嬤嬤對黛玉的韌性感到了佩服。

連她都沒想到,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子,能堅持到這一步。

迎春、湘雲、惜春幾人常來看黛玉,見她這般,也來勸說。

迎春最是佛性:「林妹妹,你都是欽定的太子妃了,琮弟又專門兒鬧了一場,太后都免了你這些,你又是何苦來哉?」

迎春說話慢慢的,輕輕柔柔。

黛玉聞言笑了笑,沒法和這位姐解釋……

湘雲則勸道:「差不多就行了,林姐姐,你練的再好也沒用,三哥哥根本不在乎這些,你以為他會學這些?到時候保不齊就是媚眼兒拋給瞎子看!」

這話讓青兮和圓圓姑娘都笑了起來,以為這位湘雲姑娘頗為聰明伶俐,一下就指到了核心上。

黛玉笑道:「他是他的,我是我的。他做差了沒人笑他,我卻不能。」

湘雲想想也是,迎春卻奇道:「這又是為什麼?」

湘雲綳不住笑道:「他是太子爺,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心尖兒尖兒。老太太怎樣待寶玉,太后和皇上如今猶有過之。誰能笑他?」

邢岫煙輕笑一聲,道:「也不全如此,太子殿下允文允武,那些佳作堪稱千古風流之文華篇章,再加上武德卓著,如此,些許小錯世人也只會體諒。女兒家就不行了……」

眾人聞言,齊齊看向邢岫煙。

這位女孩子是出了名兒的飄逸脫俗,她不似青兮那般高冷,也不似妙玉那般清冷。

邢岫煙不冷,但她身上卻有一股閑雲野鶴的世外之氣。

也是頭一個,明白對賈琮說不願留在宮裡服侍的女人。

眾人都很敬佩她,卻不想賈琮在她心裡,原來是這樣的出彩。

見諸女孩子瞧來,邢岫煙笑道:「都瞧我做什麼?我只是說的實話罷。又非我一人這般想……」

若是旁人這般說,怕沒人會信,但邢岫煙這般說,大家卻信了。

湘雲噘了噘嘴,飲了口加冰的果酒後,道:「原以為三哥哥是最慘的,誰曾想,轉身一變成了太子不說,還寫的那樣好的詩詞,還生的那樣好……唉,世上好事都讓他一人佔盡了!」

「是嗎?我有這麼多好事,我怎不知道?」

忽地,殿外傳來一道男聲,讓眾人恍惚間以為聽錯了。

小惜春這會兒卻乖覺,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,驚喜叫道:「哎呀!三哥哥回來啦!」

眾人忙回頭看向門口方向,就見身著一身常服的賈琮,笑眯眯的站在那裡。

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,似帶著一層金光……

一直壓著沒敢動彈的宮人們這才紛紛上前見禮,賈琮剛要叫起,可看到走過來的黛玉臉上的頭髮都成綹了,小臉也明顯累的都是汗漬,這樣的大熱天還穿著大妝,臉色登時沉了下來,目光凌厲的看向她身後跟著的太后近前的教引老嬤嬤。

見賈琮要動怒,黛玉忙先一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解釋道:「是我非要讓嬤嬤教我的,你可別錯怪好人呢!」

賈琮奇道:「好端端的,你弄的這麼累作甚?可是有人故意說了些窄話,激你如此的?林妹妹可別替人瞞著,宮裡好人不多。」

「哎呀!」

見賈琮還拿眼看著那群唬的面色發白的宮人,黛玉哭笑不得跺腳嬌嗔道:「哪裡的話嘛,嬤嬤人很好的,我有做不好的地方,她都一遍遍親自做給我瞧的。我都在想如何謝人家,你還這樣說!」

老嬤嬤面色欣慰,道:「太子妃折煞奴婢了,原是奴婢該做的,實當不得謝。且殿下說的並沒錯,宮中好人不多。太子妃太心善了些,往後要吃人算計的。」

賈琮這才緩和了面色,看著黛玉笑道:「這我倒不擔心,我林妹妹只是善良,又不是傻,豈有讓人隨意算計去的道理?再說還有雲兒幫襯著,是不是?免得她沒事做,整天想我多好運。」

湘雲白他一眼,眾姊妹一陣好笑後,迎春奇道:「琮弟怎這會兒子來了?」

黛玉也從驚喜中回過神來,變了臉色,道:「三哥哥,你……你不會是一個人微服出宮吧?」

湘雲立刻介面,聳人聽聞道:「白龍魚服,見困豫且!」

此言一出,眾人愈發紛紛變了面色。

都是讀過書的女孩子,豈能不知白龍魚服,見困豫且的意思?

傳說上古年間,天宮有一條白龍,在天上待慣了,就化身成一條魚,私自下凡游頑,不想卻險些被一名叫豫且的漁人射殺。

此言常寓貴人私自外出,恐有不測之虞。

女孩子本就膽小,又愛往壞處想,只一想到賈琮獨自出宮,可能會遇到危險,一個個就唬的面色蒼白。

見她們如此,賈琮好笑道:「想什麼呢?我忙完了公事,便帶了人過來的,怎可能一個人來?好幾日不見,還要等好幾日,我有些想你們呢。」

眾女孩子聞言紛紛羞澀,唯有小惜春咯咯笑的歡暢。

黛玉抬頭,似嗔似怨的看著賈琮,道:「好了,如今來也來了,看也看了,三哥哥快回宮去罷。宮裡不定多擔心呢!」

賈琮拿眼橫她:「這就趕我走?」

黛玉忍不住抿嘴笑來,湘雲助她:「正經的,三哥哥快回宮罷。不然太后、皇上那邊只以為我們姊妹不曉事不說,前朝知道了,也會說我們迷惑儲君……」說著,撇了撇嘴道:「你們爺們兒做差的事,通常都賴在我們身上。你難道想讓人說林姐姐是褒姒妲己不成?」

「呸!」

黛玉啐她道:「你才是褒妲之流,你是小騷韃子!」

眾人大笑,不過回過頭來還是紛紛勸賈琮回宮。

太后身邊那位老嬤嬤見之,簡直面露欣慰之色,真是群懂事的姑娘……

賈琮無法,只能來也匆匆,去也匆匆的告辭。

連板凳都未坐一下……

等賈琮離去後,黛玉方露出一臉惆悵來。

就聽迎春「哎呀」了聲,眾人唬了一跳。

迎春難得精明一回,對黛玉道:「林妹妹忘了寶兄弟囑咐之事了!」

黛玉:「……」

湘雲好笑道:「又不是什麼正經事,三哥哥好不容易悄悄出宮一趟,林姐姐怎能上趕著說這事……」

周圍宮人也紛紛暗自搖頭,心笑這女孩子可真是個木頭性子。

老嬤嬤卻認為她是個命好的,能進宮侍奉太子。

若是換個人家去做當家太太,怕熬不過二三年……

迎春聞言,羞慚道:「我沒想到這些……」

黛玉笑著握了握她的手,讓她不必在意,目光卻仍望著門外……

……

「喲,這是怎麼了?」

回到慈寧宮,賈琮就察覺出不對來,東宮總管太監王春和一些平日隨行賈琮的宮人,此刻正趴在地上,看起來已經挨過了板子。

內閣首輔、太傅趙青山,也跪在地上,面露愧疚之色。

武王悄悄給賈琮使了個眼色,然後就聽太后沉著臉道:「這群狗奴才膽大包天,不用心侍奉,連太子竟也敢弄丟!!若非皇帝才登基不久,不好出人命,哀家今日就讓人杖斃你們!還有太傅,天家如此信重於你,你倒好,竟連太子也勸不住,要你何用?」

王春等人唬個半死,只能拚命磕頭。

趙青山滿面愧色,叩首請罪。

賈琮抽了抽嘴角,皺起眉頭,不過見武王微微對他搖頭,只好跪下請罪。

就聽上面葉清勸太后道:「好了好了,老祖宗,夢哪能當真?您難道沒聽人說過,夢都是反的?元壽他並非宮裡長大的太子,多大一點就出征黑遼,回來後又往南邊兒去,動輒萬里奔襲。真讓他守在宮裡不動彈,他也不自在不是?」

太后素來最聽葉清的話,這次卻惱道:「你還說!這是自在不自在的事?但凡有半點閃失,這社稷都要動蕩!哀家和皇帝,死都不能瞑目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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