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五十四章 宮外拿人

卯時初刻,帝哭皇靈。

太上皇靈棺已送入奉先殿,供天子與宗室王公、文武百官並后妃誥命祭拜。

只是今日,崇康帝是被執事太監們用御輦抬至奉先殿跪地哭靈的。

其哀絕的模樣,百官無不側目。

林清河、吳琦川、李道林、趙崇等軍機再三勸諫,保重龍體。

然天子哪裡肯聽?

見勸之不住,諸軍機就派人請來了太后和皇后。

這才以太后懿旨,將天子送回後宮修養。

太后嚴令軍機,非傾國之難,不許打擾天子養病。

帝後離去後,百官繼續哭靈。

賈琮始終跪伏在奉先殿內,默默看著這一幕。

半個時辰後,禮部一些官兒的嗓子都哭啞了,這才算將將結束。

只等晚上再來哭一嗓子……

等出了奉先殿,旭日才剛剛升起。

陽光照在宮殿瓦重檐廡殿頂的黃色琉璃上,讓整座宮殿都籠罩在一片金光中,似乎才讓人從壓抑沉重到極致的氛圍內,稍稍輕快了些。

一眾閑散宗室和文武百官們,皆心事重重。

宗室們看到崇康帝虛弱成那般,指不定能不能堅持到貴妃誕子。

若提前駕崩西行,皇嗣缺乏之下,多半會從宗室中擇一人承襲皇位。

那……

他們未嘗沒有可能。

雖然現在的宗室只剩下幾支遠支,除了一個忠順親王外,兩個郡王還都是年老體衰者,而忠順親王劉茲是出了名兒的好男風。

之前雖曾有過兒子,可沒活過二十就歿了。

再往後生了六七個郡主,卻沒一個兒子。

或許這也是他能留到今日的原因……

除了這三人,其他人豈不是都有機會?

念及此,一個個宗室鎮國公、輔國公、鎮國將軍、輔國將軍們,往常連進宗人府大門都要佝僂著腰,現在卻都開始神思不屬,想入非非起來。

而朝臣們,同樣都心神不寧。

雖從不敢明言,但百官心裡清楚:

天下苦秦久矣……

千年以來,幾乎就沒見過殺性如此強盛的君王。

遇到這樣一位君王,縱然大家心裡明白,他勤政愛民,可對官員卻並不友好,所以很難愛戴於他。

所以,未嘗沒有期盼早一日解脫的心思……

而他們多在想,若這位能早登仙界,那以後的日子,怕不要爽的飛起……

能夠作威作福的強權巨擘們,都已經被天子一個個收拾利索了。

連無比強勢的元輔和次輔也都死的死,貶的貶。

剩下林清河和吳琦川,雖也算人傑,可比之元輔、次輔還差了許多,壓不住百官。

至於宋廣先、婁成文就更不用提了。

而曾經耀武揚威的貞元勛臣們,也都被除的七七八八。

天子一旦駕崩,那這江山,就是百官的江山,文官的江山。

以後,可算有好日子過嘍……

不過諸宗室和百官剛出大明宮,就見一隊數百人的錦衣校尉,煞氣騰騰的候在那裡。

見此情形,幾大軍機都皺起眉頭來,回頭看向那道讓他們下意識去忽略掉,年輕的過分的身影。

百官住足,賈琮卻緩緩步出,路過排頭軍機時頓住腳,道了句:「奉旨,鎖拿從逆反王之人。」

林清河沉聲道:「什麼從逆之人?」

賈琮側眸看向他,淡淡道:「廢逆反王之所以能造出那般大的聲勢,不是他多得人心,而是許以重利,封官許願。他不過一個圈起來的閑王,哪來那麼多銀子起事?錦衣衛便順著這個線索,查出了不少東西。此事原不該同諸位講,只是如今陛下將國事相托軍機處,本侯才解釋一二。但是,也僅此而已。」

說罷,對早已摩拳擦掌虎視眈眈的韓濤等人微微揚了揚下巴,一眾如虎似狼般的錦衣校尉們便衝上前,將一個個鬼哭狼嚎的官員捉拿。

幾個在戶部掛名的皇商大家不意外,可看到連禮部和鴻臚寺甚至蘭台寺的幾名中年御史,這樣清貴的官員都被抓了起來,百官登時一片嘩然。

這些官兒清貴則清貴,卻多沒甚實權,是京中最沒油水的官員。

他們會給義忠親王送銀子?

什麼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?

什麼叫做指鹿為馬顛倒黑白?

眾人第一時間就想到,必是前幾日大家彈劾某人彈劾的狠了,讓他才借著這個機會,公報私仇!

宋廣先厲聲道:「賈清臣,你幹什麼?」

婁成文也大聲道:「僅憑你一面之詞,就敢隨意鎖拿言官,你當國法何在,朝廷體統何在?」

戶部尚書李文德見有幾個戶部老清吏司主事被拿,也沉聲道:「國喪期間,縱有國戰也當偃旗息鼓。」

蘭台寺左右都御史更是怒髮衝冠,言官本就是最窮的文官,活的就是一個體面。

不想此刻三四個御史卻被錦衣衛如鎖拿豬狗般拿下,楊養正擰眉不語,他們卻忍無可忍,紛紛怒斥賈琮膽大妄為!

滿朝朱紫集結在一起,何等威勢,韓濤乾咽了口口水,回頭看向賈琮。

對於這個老官僚老慫貨,賈琮簡直無話可說。

他眸光凌厲的看了韓濤一眼後,微微皺眉道:「若非有確切證據,本官會在大明宮外拿人么?當然,本官也難確保會不會是廢逆反王故意留下名單害人。但在查證之前,還要收監嫌犯。諸位大人若是哪位敢以身家性命擔保他們無罪的,只管站出來。本官給你們一個體面,可以暫放人一馬,如何?」

「……」

誰也沒瘋,這個時候敢往上面沾染。

賈琮目光淡淡掃過宋廣先、婁成文等人,見百官推卻,又看向韓濤。

韓濤被賈琮這一看,背後冷汗都滲出了,知道回去少不得一通教訓,厲聲道:「都愣著幹嗎?拿人!」

等韓濤按著名單將十數人帶走後,賈琮方轉身離去。

看著他的背影,百官中有人狠狠啐了口:「呸!猖獗小兒!」

此言一出,原以為會從者雲集,卻不想身邊諸同僚忽地讓開一圈,目光詭異的看著他。

都還是要臉的,就算心裡紛紛在破口大罵。

可人家剛才都說了,誰願意擔保,他可以放人。

剛才不敢站出來,這會兒卻口出惡言,實在有違讀書人的風度……

為首數位軍機,心情惡劣,懶得理會這紛紛擾擾,出了大明宮,各自忙碌各自的政務去了。

如今都中,百廢待興。

無數權力等待著重新劃分和交割,他們暫時沒心思去理會某人。

等到權力劃分交割完畢,等到天子不忍言那日,失去了皇威庇佑,軍機想要殺他,並不算難事……

……

大明宮,養心殿。

下午時分,賈琮接旨入宮覲見。

崇康帝的面色依舊不算很好,半倚在御座上,居高臨下目光漠然的看著賈琮,問道:「今天在宮外怎麼回事?」

這般大的動靜,崇康帝不可能不知道。

賈琮如實答道:「臣之前就在懷疑,劉渙鬧出這般大的動靜,必然少不了海量金銀,義忠親王府雖有王莊,可靠種地能攢幾個錢?所以臣就特意派人去詳查了王府長史處的賬簿,還真有發現。陛下,這是摘抄出來往義忠親王府輸送過金銀的名單。當然,這些人不會明著送,也不是送去王府。而是送到王莊上,再由王府王莊上的庄頭,以年儀的名義送入王府。」

崇康帝自戴權手中接過名單一看,眉頭登時緊緊皺起,抬眼看向賈琮。

賈琮苦著臉跪地請罪道:「臣……實在無顏。」

崇康帝哼了聲,道:「寧國府賈敬、賈珍父子勾結義忠親王,你不知道?」

賈琮抽了抽嘴角,道:「臣實在是……不知。」

崇康帝看了他一眼,不知怎地,有些好笑,不過此時他也笑不出什麼,索性不再多言。

賈敬、賈珍和賈琮的關係如何,崇康帝了熟於心,自然知道此事和賈琮沒什麼相干。

因此只吩咐了句:「賜死賈蓉,追奪賈演封賞。」

上回寧國雖除爵,但供奉在賈家祠堂賈演靈位並未殃及,仍以寧國公之尊受著供奉。

此後卻是不行了,寧國府最後的一點痕迹,也被徹底抹去……

好在,崇康帝這會兒早忘了寧國府的婦孺們,也或許給賈琮留些體面,沒有提及。

等他又看到忠順親王劉茲的名字時,崇康帝臉色又黑了黑。

忠順親王已經位列宗室諸王之首,就算換個皇帝,他也不可能再進一步。

況且他的名聲早就在宗室里臭不可聞,就算想投過去,劉渙都未必要他。

見崇康帝看來,賈琮並不心虛的解釋道:「如果義忠王府沒有故意坑人,那麼忠順王的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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