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府地下密室內,氣氛沉默的有些詭異。
那可是正經國公府的世子啊,更不用說天下尊崇的成國公太夫人。
成國公太夫人孫氏,是貞元勛臣誥命圈子裡,首屈一指令人尊重之人,她甚至和宮中太后有極好的交情。
這樣一個人,說死就死了。
手段何其狠辣,何其大膽也!
天下,還有他不敢殺的人么?
他能殺成國太夫人,難道就不能……
見密室內諸親長都不無驚恐的看著賈琮,賈琮輕聲道:「成國太夫人孫氏和成國公世子蔡暢並非為我所殺,大乾是有國法之地,誰也不能肆意妄為的。或許,這就是他家謀算我家的報應吧。」
只解釋了一句後,發現氣氛依舊詭異,賈琮也不急著再多言什麼。
正這時,忽然整個頭頂上傳來一道轟響聲,繼而整個密室都顫了顫,彷彿即將就要倒塌一般。
賈家內宅婦人們何曾見過這個陣仗,一個個唬的驚慌失措,丫頭們尖叫不已。
賈母、王夫人、薛姨媽等人亦是面無人色,哭佛拜菩薩,李紈、鳳姐兒、尤氏等人無不驚恐萬分的看著頭頂,面容幾乎猙獰,好似即將要被活埋。
趙姨娘一手死死摟住賈環,哭聲最高!!
迎春、惜春甚至探春、湘雲等人此時也唬的哭了起來。
唯有寶釵、黛玉不同。
寶釵面色緊繃,可以看得出她很恐懼,但強撐著不失態,只拿目光看著賈琮。
她身旁的黛玉最是不同,在她臉上甚至看不到恐懼之色,雖也憐弱,卻那樣平靜坦然。
將眾人神色收於眼下後,賈琮用力鼓起掌來,大聲道:「安靜!」
見沒有效果,他先示意黛玉、寶釵捂住耳朵,然後氣沉丹田,怒吼一聲:「安靜!!」
這聲如洪鐘的吼聲,終於壓住了一群婦人丫頭們,唬的她們一下安靜了下來,驚恐的看向賈琮。
賈琮皺眉道:「那火炮雖厲害,不過厲害的也有限的緊,它能砸塌房屋,卻砸不到這裡來。且一門火炮發射幾發炮彈後,也就廢了。外面有我部下數千兵馬保護著家裡,逆賊也不知咱們藏身於此,動靜聽著唬人,連根毛髮也傷不到,何必唬成這般?二嫂?你不是愛自比穆桂英么?怎麼比,比嗓門大,哭的慘?」
「噗嗤!」
黛玉適時補刀,笑出聲來。
王熙鳳一張俏臉臊的通紅,恨不得將這一雙狗男女咬成七八百片。
還講理不講理?
她雖然哭嚎了兩聲,難道她的聲音最大?
怎就偏偏拿她做筏子?!
不過經此一鬧,密室內的氣氛終於不再那樣惶恐不安,如世界末日了。
探春、湘雲等人紛紛背過身去拭淚,唯恐被賈琮看到了說嘴,再被黛玉笑話了去,以後還怎麼見人……
賈政乾咳了聲,問賈琮道:「琮兒,果真無事?」
賈琮點點頭,道:「老爺只管放心,萬無一失。賊子黔驢技盡,不會有什麼作為的。」
賈政長呼一聲,欣慰頷首道:「那就好,那就……」
第二個「好」字還沒說完,就聽上面忽地如山倒般,「轟」的一聲震了震,落下無數灰塵來。
這一次雖無數人驚恐萬分,卻紛紛用帕子死死掩住口,睜大眼睛驚恐的看向賈琮。
希望能從他口中,再得出一句「無事」來。
然而卻見賈琮終於變了面色,嘴角抽了抽,看向上方。
賈環不知想到了什麼,從趙姨娘懷裡掙脫出來,蹬蹬蹬往外跑去,不一會兒又折返回來,獃獃的看著賈琮道:「三哥不好了,上面的門兒被壓住了,咱們出不去了!」
「啊?!」
……
鐵網山,議事大帳內。
聽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喊殺聲,崇康帝面沉如水。
「誅偽帝,正乾坤」,這便是叛軍的出師之名。
他目光在帳內諸臣面上掃過,看著除卻忠順親王劉茲外,寥寥無幾的三兩個鎮國將軍、輔國將軍,連一個宗室鎮國公都沒有,眸眼中滿滿的殺意。
再看看貞元勛臣的位置上,六大國公,缺員了兩位,成國公蔡勇和信國公左崇。
成國公反叛,崇康帝理解。
因為蔡勇母死子喪,遷怒於天家,且蔡勇許是感覺到了危機,等鐵網山之後,怕就是要收拾他了,所以反了。
可信國公左崇,是開國公李道林的左膀右臂,他竟然也反了!
崇康帝冷笑一聲,瞥了眼面色極為難看的李道林,沒有當場發作。
再看看十位執掌十二團營的貞元武侯,空缺出四人來:懷遠侯曹辰、景川候張聞、雄武候周壁、淮安侯程勝。
算上之前被拿下的臨安候趙鐸、江夏候周睿、永城候梅鈷、長興侯傅隆、平涼候吳振、東川候張毅,執掌神京兵權聲名煊赫的十二貞元武侯,如今只剩下宣德侯葉盛和滎陽候謝成。
彷彿意味著,一個時代的終結。
唯一讓崇康帝欣慰的,大概就是文臣,一個未缺。
尤其是寧則臣,他知道,寧則臣半月前打發了妻女回鄉,為亡母三年祭祀。
崇康帝本著暫不打草驚蛇的心思,沒有阻攔。
畢竟,總要有個大義名義,來除了這個操持天下權柄的元輔……
卻沒想到,他竟沒反。
對此結果,崇康帝既失望,但也欣慰。
寧則臣感覺到崇康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躬身一禮,聲音顫巍道:「陛下,叛軍勢大,也太過突然,陛下萬金之體,還當早日回京,以招勤王大軍,平叛反正。」
崇康帝看了他一眼,未答,而是看向了武勛之首的李道林。
李道林面色鐵青,卻還是一字一句道:「陛下放心,聖駕行在所處之地,居高而下,易守難攻。雖叛軍極廣,然只要堅守此刻,必能等到勤王大軍來。臣誓死,不讓叛軍越雷池半步!」
崇康帝看著李道林淡漠道:「開國公能擋得住叛軍?」
李道林虎目一睜,斬釘截鐵道:「陛下,臣為武勛之首,便是軍功第一!如今叛軍三倍於朝廷大軍,以寡勝眾,臣許不能為之。但堅守行在,絕不會有失。只是……」
崇康帝看著李道林問道:「只是什麼?」
李道林眼中閃過一抹痛色,聲音由憤怒轉為低沉,道:「只是,臣不知,朝廷大軍中,是否還會有變節倒戈者……」
崇康帝聞言,眼睛漸漸眯起,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寧則臣,問道:「那麼叛逆們,以何為出師之名?朕,如何變成了偽帝?」
「陛下……」
寧則臣看起來似想勸諫崇康帝不要理會這等荒唐之言,只是崇康帝卻喝了聲:「說!」
寧則臣聞言,頓了頓,方緩緩道:「陛下,叛逆之賊傳言,說當初延康坊那把大火,是陛下所放,才讓武王……」
話音未完,崇康帝眼眸中的瞳孔已然驟然收縮成針,切齒道:「胡說八道!!朕當初如何指揮得動錦衣親軍?」
寧則臣沒回答,一旁宣國公趙崇卻淡淡道:「據叛軍說,雖錦衣親軍為太上皇親軍,不過太上皇下的旨意卻是留子去母。而之所以母子皆被燒死,是陛下收服了榮國公賈代善所為。因為此舉,武王哀痛欲絕,再無爭榮登基之心,十萬虎賁屠盡飛魚方收刀,更與太上皇反目成仇,攻破大明宮……也正是因為有這個因果在,陛下如今才如此厚待賈家。」
每一言,都如石破天驚之雷,震的議事大帳內鴉雀無聲!
這一次,崇康帝面色真真變了,眼神也出現了明顯的波動,他面容看起來極為可怕,聲音隱隱變調,尖銳刺耳道:「這等妖魔鬼怪惑亂天下之大謬之言,他們竟也說的出口?!竟也有人信?那起子逆臣以誰為首?」
寧則臣嘆息一聲,道:「是義忠親王劉渙,他父親老義忠親王劉孜為太上皇元子,他為元孫。不過,他並非要自立為帝,而是要……推武王上位。此極陰毒之計,天下皆知,武王命不久矣,又無後承嗣。他將武王推上皇位後,怕用不了幾天,武王就得病死。武王無後,到那時除了他這個皇元孫,還有誰更適合皇位?他現在打著為武王正名復仇的名義,卻將貞元勛臣收買了一半去。又許諾日後要撥亂反正,廢除一切新法,實封宗室,盡收宗室之心……陛下,今日若不能擋住叛軍攻勢,鎮壓叛逆,老臣則為天下第一誤國罪人,甘願領死。」
崇康帝的面色卻緩緩恢複過來,他面色沉著,目光堅定而明亮,嘿嘿冷笑道:「如此說來,近二年來,都中一切罪孽之主,毒殺朕三個皇兒,又逼得三位太妃自盡,數次謀算於朕的幕後黑手,便是劉孜了?這隻見不得光藏頭露尾的土地鼠,終於肯露頭了?就憑這起子烏合之眾,躲在背後放冷箭下黑手勉強還能過的去,也想聚眾謀反,憑他們也配?!開國公李道林,宣國公趙崇!!」
「臣在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