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九十九章 作別

翌日清晨。

窗外晨霧瀰漫,屋內也有些清涼。

弦絲雕花架子床前豎著一面玉刻湖光山色屏風,攔住了入門視線。

架子床上張著一面大紅遍地金妝軟煙羅紗帳,透過薄薄的紗帳,可見裡面鋪著兩床錦被。

一為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,一為杏子紅金心閃緞錦被。

床頭有一塊青玉抱香枕,一隻枕頭上,卻枕著一雙人……

當賈琮睜開眼,看到對角的紗帳時,微微一怔。

再側過臉,看著那一枕青絲,和身邊清瘦的背影,目光恍惚了下,才想起這是哪裡。

他眨了眨眼,嘴角彎起一抹微笑,將一隻還搭在對面的手抬起,猶豫了下,又落下……

老實說,這還顯得清瘦的身子,並不如平兒、晴雯、香菱她們抱起來豐潤舒適,但這份感覺,卻又不同。

賈琮悄悄探過頭,就見到一張千嬌百媚的臉上,眼睛處的一對翹睫毛,忽閃忽閃的閃動著。

見此,賈琮哈哈一笑!

聽聞笑聲,黛玉再也裝不下去了,瞪開一雙彷彿氤氳一泓晨露冬泉的美眸,狠狠嗔了賈琮一眼,俏臉飛起紅霞,白裡透紅,可愛動人。

晨起的黛玉,格外的憐人。

昨夜賈琮與黛玉說了太久的話,說到不知幾時,夜色已深,黛玉鬼使神差勸了句「別回去了,太晚了」,賈琮就翻身上了床榻。

其實並沒做什麼,還算規矩的一起相守著睡了一夜。

可是……

同床共枕在這個時代,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。

這一夜過去,黛玉的神情和新婚媳婦幾乎沒有差別。

嬌羞,親近,怯怯,和親愛。

賈琮雖然喜之不盡,可還是提醒道:「林妹妹,你若想再瞞下去,一會兒可得收拾一下眉眼間對我的愛意。不然……」

話沒說完,就見黛玉簡直嫌惡的打了個哆嗦……

太肉麻了!!

太無恥了!!

賈琮反而愈發哈哈大笑起來,就見黛玉嬌滴滴的聲音羞惱的呵了聲:「你的手!!」

賈琮聞言,慌忙將手從黛玉懷裡取出,正色道:「抱歉抱歉,小生失禮了!」

「呸!」

黛玉半垂臻首,兇巴巴的啐了口。

其實她曾經從未想過,賈琮會這樣輕薄於她。

她甚至都沒想過,會容忍男人這般欺負她。

但是……

賈琮真的不同呢。

一來,他驚才艷艷,詩詞書法驚艷當世。

二來,他生的幾乎比世間大多女孩子還好看,讓人難生厭棄抗拒。

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,賈琮在她最艱難最痛苦之時,用強勢的手段庇佑呵護住了她,將欺負她的人打入十八層地獄,讓她不再受一絲一毫委屈,還為她父親尋來當世名醫,留住了她父親的性命,雖始終未醒,可只要還活著,她就是有爹的孩子。

這三點相加,讓她沒有一絲意願,去阻止賈琮欺負她……

正如她對賈琮所言:我欲與君相知,長命無絕衰!

且他如此喜愛她,她心裡也有一絲高興……

而至於賈琮,他若果真只是一十四五的少年,情竇初開,或許也會同黛玉和寶釵展開一場「純潔無瑕」的精神戀愛。

唯美,純情。

但他畢竟不是真的十四五,以他二世為人的經歷,他很難去追求那樣「高尚」的愛情。

或許他曾經也有過,但經過挫折荊棘之路,當他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後,那些曾經的純真,早已離他遠去。

這種純真,不是刻意再去追求就能追求回來的。

太刻意了,反而做作。

所以,他用符合他心理年紀的行為,去詮釋他對愛情的理解。

兩人又甜蜜的頑鬧吵嘴親密了半個時辰,幾番作別後,黛玉就趁著天還未大亮,將他趕出了自己小院兒。

儘管這座東府被賈琮經營的銅牆鐵壁一般,潑水難入,可她也不想讓人看到,賈琮在她這裡過了夜。

太害羞……

另外,賈琮今日要領軍出征,雖只是打獵,可黛玉心裡還是揪揪的,不想在他面前落淚。

不吉利……

……

回至寧安堂後,平兒也剛起來,正在梳頭,見賈琮回來,原本還以為在外面忙了一宿,畢竟之前賈琮也有過這樣的經歷。

不過等她慌忙去扶著賈琮想讓他休息時,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,面色登時變了。

她倒不是吃醋,而是……

「爺,林姑娘她還……她還小,又病弱多年,經不起……」

見平兒忍了又忍,猶豫了半天才勸諫出口的話,賈琮哭笑不得道:「好姐姐,你想什麼呢?我怎會如此荒唐……你放心,只是昨兒夜裡說話說的太久了,林妹妹怕我半夜回來擾了你們,就在那將就了半宿。這不,天還沒大亮,就被她趕出來了。」

平兒聞言,這才鬆口氣,對賈琮道:「林姑娘到底不是我們這樣的能比的,爺總要等到大婚之日,才……」

賈琮挑了挑眉尖,道:「車軲轆話說了一百遭了,最後說一回,不是因為這個緣故。要是林妹妹再長几歲,她也一樣。我對你們的情意,不會因為何時圓房而分個輕重。」

見賈琮果然有些不悅,平兒忙哄道:「好了好了,是我說錯了還不成?我給爺道惱!」

賈琮再次感謝這個美好的時代……

只是他到底還沒渣成爐灰,所以沒有拉著平兒胡鬧一通。

盥洗一番後,和平兒、晴雯等人一道用了早飯,就往西面去了。

……

西府,榮慶堂。

因為今日過了中午就要領軍出發,臨出征前,少不得要來給賈母請個安見個禮。

許是都知道今日不同,不止賈母、賈政、王夫人、李紈、王熙鳳並賈家諸姊妹到了,連薛姨媽和寶釵也來了。

賈琮進門後,好一陣問安見禮。

只賈政關心他何時出發,何時歸來,行囊可都備齊否,吃食可安排妥當等等。

等他問罷,賈母也略略提了提,就開始對薛姨媽說起寶玉這幾天的風光:「姨太太這幾日來的不勤,我也只顧著招待各府登門的誥命,怠慢親家太太了。」

薛姨媽忙道:「沒有的事,也是看府上忙,所以沒過來添亂。」

其實她未必不想來,可榮慶堂這幾日的客人,不是公候府第的誥命夫人,就是哪個將軍府的將軍夫人。

都是有品級的誥命,她比哪個都低一頭。

女人之間的攀比心只會比男人更盛,薛姨媽也沒伏低做小受虐的心理毛病,因此在頭一日來過後,就沒再過來。

也是聽說這邊終於素凈了,才再上門。

便聽賈母高興道:「原琮哥兒要帶寶玉、環哥兒出去往各家親舊世交家裡走走,我還擔心寶玉受了委屈不喜歡,可他要管教自己兄弟,連老爺太太也贊成,我便不好再護著,免得都說我老悖晦了。如今看來,我還真放手對了。親家太太不知,這幾日那些誥命可將寶玉誇好了。進門必先說寶玉知禮,連環哥兒都沾了他的光,落了好多誇讚!」

薛姨媽看了眼當著賈政的面有些害羞的寶玉,心道好歹老太太沒說琮哥兒也沾了寶玉的光……

面上卻笑道:「寶玉是老太太一手教出的孩子,和宮裡大姑娘一樣,豈有不讓人贊的?」

如今都中各家府上差不離兒都知道了,等鐵網山行圍罷,宮裡賈元春就要封妃,甚至封貴妃了。

所以一手教養元春長大的賈母,最喜歡聽的便是這樣的話。

果不其然,賈母聽罷大為高興,道:「我早前就同寶玉他老子說,不要逼孩子,好好的哥兒,到了年歲自然成器了,太早逼他,身子也逼壞了,還逼不出什麼名堂來。如今瞧瞧,寶玉可不就爭氣了?」

這話王夫人也愛聽,憐愛的看著寶玉。

然而賈政在旁的事上或許不大清楚,可在教子之上,卻拎的極清。

聽聞賈母的各種吹噓,彷彿正忍受著極大的煎熬,最後忍無可忍道:「老太太,人家只是順帶著贊了贊寶玉,不過是為了引出琮兒,誇讚琮兒鋪路罷。哪裡是真心贊那個孽障……」

此言惹的賈母勃然大怒,都不顧在晚輩跟前給賈政留體面了,啐道:「你就比我明白?是你在招待那些誥命,還是我招待的?她們同你說的話,說寶玉不行,琮哥兒行?我倒是奇了,到底哪個才是你的親骨肉?幾次三番忍你不同你理論,你還沒完沒了了!」

賈政當著闔家大小的面被啐了個滿頭包,又是羞臊,又是哭笑不得,道:「母親,兒子不過在管教兒子……」

賈母惱的都要落淚了,護著寶玉道:「你父親當年也是這樣管教你的?」

賈政聞言徹底沒了脾性,擺手道:「罷罷,何苦為這孽障,惹的母親氣壞了身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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