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四十五章 望爾等自重

西市,聚賢樓。

以鮮美的羊肉鍋子聞名,原本是西市中近來最火熱的酒樓,此刻,卻成了整個西市中孤立之地。

不知幾方人馬披掛齊全,匯聚樓下,隱隱對峙。

氣氛凝重。

聚賢樓共有四層,此刻自下往上望去,第四層的窗子都已經破了好些。

地面上也散落著一些摔的粉碎的桌椅和罈罈罐罐。

隱見血色……

長安縣衙和順天府的衙役們皆來到現場,可也只敢遠遠的望著。

樓下穿著各色親兵武服的悍卒們,代表著一家家顯赫的軍中貴門。

世代罔替的富賈,哪裡是他們小小差卒敢得罪的?

「駕!」

「駕駕!」

正當這時,一隊輕騎自東而來。

街道上遠遠圍觀的百姓紛紛讓路,百餘人的隊伍沒有絲毫降速,直衝沖的就開到了聚賢樓下。

「讓路!!」

中心之人旁邊的一年輕人見前路堵塞,登時怒目大吼一聲,令所有人側目。

擋在其前的一支三十人的家將隊伍,也不知是哪家,見此雖滿臉不忿,可看了眼對面迎來之人身上的蟒袍玉帶,還是憋悶的讓開了道路。

見此,與他們敵對一方的兩隊親兵,卻忍不住歡呼起來。

「冠軍侯威武!!」

賈琮面色淡漠,與對面一二人略略點點頭後,掃了眼地上的瑣碎,翻身下馬,在展鵬、沈浪等人的護從下,闊步入內,登上了聚賢樓。

……

「老史,你這真是有奶便是娘啊!你倒是忘了身上這個爵兒是怎麼來的了,當初巴巴兒的跟在王爺後面,立下功封了候,如今那邊兒給個缺兒,你又成了開國功臣一邊兒的了,轉過頭來對付我們?」

「老周,話不要說那麼難聽,老子這個爵位是拚命用血汗換回來的,自然念著王爺的好,但今日之事和這些無關。寶玉是我家老太太的孫子,從來不惹事,也不是武人,還有薛蟠,上回就你兒子就動了手,我們只當小兒輩頑鬧,不同他計較。這次為何還下狠手?這般欺負兩個不通武藝的,算不上英雄吧?」

聚賢樓四樓,整層樓都是一片狼藉。

原本隔開的三大間包廂中間的屏風圍欄都碎了,地上儘是酒菜碎碟盤碗,油膩膩的,還有些血跡。

二十來個年輕人,沒一身上乾淨的,但總的來說,忠靖侯史鼎身後的十來個年輕人身上,血漬多於污漬。

而雄武候周壁身後的年輕人身上,污漬多於血漬。

兩位武侯對話之後,誰也不能說服誰。

雄武候周壁身旁另一武侯懷遠侯曹辰冷笑道:「老史,賈家也是武勛將門,如今那小兒不是得意洋洋帶著冠軍侯的爵兒?既然是將門子弟,哪有通武不通武的說法?再者,既然想當局外人,就不要大言不慚吹捧賈家小兒,再來踩我們貞元勛臣一頭。管不住自己的嘴,活該挨揍!真以為開國功臣一脈又抖起來了?呸!想在我貞元勛臣頭上拉屎拉尿,他們還差得遠!一群忘八羔子!」

史鼎身旁王子騰淡漠道:「曹大人口下留德,開國功臣一脈的功勛,不在你們貞元勛臣之下。」

曹辰嘿了聲,譏笑道:「哦,我還忘了姓王的了,你姓王的如今也是一號人物了,京營節度使,管著十二團營,嘿!」

事實上,王子騰這個京營節度使只能管到揚威、立威二營罷。

不過新收納的奮武、果勇、敢勇三大營或許也會給他面子,但那三大營更多隻聽崇康帝的旨意……

曹辰幾乎不拿正眼看他,道:「你王家跟在賈家背後幾十年,送了幾個女兒進賈家,才得了這麼個位置。怎麼,就覺得有資格同老子說話了?身上連點子正經軍功也無,你也配同我說話?」

王子騰聞言,陰沉的面色上閃過一抹怒火。

他身旁神武將軍馮唐厲聲道:「曹辰,你莫要太放肆!須知,現在不同當年了,聖天子在上,輪不到你們再這般無法無天!」

曹辰面色轉冷,陰聲道:「馮唐,你這老狗少給老子扣帽子!老子說的難道不是實話?本侯又不曾對陛下不敬,你算什麼東西,也敢仗著陛下說嘴?」

「你……」

馮唐聞言怒急,不過他到底礙於貞元勛臣勢大,不敢徹底撕破麵皮。

開國功臣一脈雖然有點起色,但終究遠遠不如。

他忍得,馮紫英卻忍不得。

他見老父受辱,怒髮衝冠,怒吼一聲,就要衝上前同懷遠侯曹辰廝殺放對。

只是先前在同貞元衙內們廝鬥中,馮紫英本就是主力,受到的照顧最多,受傷最重,此刻雖有殺賊之心,卻無殺賊之力,剛撲上前,就被曹辰一腳給踹了回來。

不過,曹辰反而眼中露出一抹欣賞之色,對馮唐鄙夷道:「你還不如你這兒子。」

馮唐看了眼倒在地上掙紮起身,還想再拚命的馮紫英,眼中閃過一抹憐惜,隨即寒聲問曹辰:「爾等究竟想怎樣?」

曹辰沒說話,呵呵看向一旁,一直坐在唯一一張椅子上喝茶的成國公蔡勇。

蔡勇隨手將手中茶盞丟在地上,然後接過身後隨從地上來的帕子凈了凈手後,站起身,眼神陰柔的看著史鼎、王子騰、馮唐等人,道:「原本不過兒郎們打鬥鬧騰,誰輸誰贏我們當大人的都不該摻和,這點氣度都沒有,還當什麼將門?李虎、趙昊他們兩撥孩子從小打到大,在宮裡都動過手,連陛下都不怪罪,你們就敢出面拉偏架?怪道開國功臣一脈衰敗到這個地步,沒出息的緊!」

嘲諷完,又呵呵笑道:「好啊!既然你們自己摻和到小輩的事中,那就當作小輩來處理好了,連你們一起,一人朝這邊磕三個頭,就說……之前說貞元勛臣不成器的話,都是在放臭狗屁。今兒這事,就算完了。不然……」

成國公蔡勇的面色陡然陰狠起來,毒蛇一般看著對面眾人,咬牙道:「今兒就按武勛將門間解決仇怨的法子,來個你死我活!!」

這是貞元朝時,武王調解麾下大將矛盾的法子。

人與人之間總會出現矛盾,武將之間尤其如此。

為了解決內耗,避免戰場上從背後射來的冷箭,武王就設下一法。

大將之間的矛盾,就命其各帶親兵,持木刀木槍,狠狠的來一場。

只要不出人命,那就放開的打,怎麼解恨怎麼打。

但是打完之後,誰若在公事上設絆子拖後腿甚至放冷箭,武王就要下死手了。

這樣一來,還真的極大解決了武將之間的私鬥,不會影響到軍務。

只是……

武王在時,有武王的無上威望作為壓艙石,無人敢翻浪,打出人命來。

可現在,王子騰等人如何敢打?

他們也有自知之明,打不贏……

雄武候周壁、懷遠侯曹辰甚至是成國公蔡勇,都是勇冠三軍的虎將。

武王麾下,焉有庸手?

而這邊,也就史鼎夠看些。

馮唐已老,至於王子騰……

治軍的才能是有一些,但若說拳腳功夫……

磕頭自然不可能,可若打一場,又必敗無疑。

再者,這一輸,開國功臣一脈好不容易攢起的一點威名,頃刻間又成笑柄。

只是若不跪也不敢打,那不光輸了陣,連血勇之氣也丟盡了。

以後如何抬得起頭?

左右都是難。

眼見成國公蔡勇、雄武候周壁、懷遠侯曹辰三人面帶冷笑,其身後的一干貞元勛臣子弟個個摩拳擦掌,對著王子騰等人不懷好意的笑著,一時間,史鼎、王子騰等人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。

寶玉圓臉上掛著不少青腫血瘀,這一刻駭的要命,眼中還掛著淚。

薛蟠比他還不如,當初就是他罵貞元勛臣罵的最狠,尤其是雄武候周壁之子。

說周尚當初喝了點貓尿,就不知天高地厚了,敢朝他揮拳頭,最後還不是乖乖的賠禮道歉?

若不是他寬宏大量,非得讓周尚跪下喊親爹不可……

又將貞元勛臣好一通腌臢,將賈琮捧上了天。

結果沒想到,周尚這回又在隔壁……

後果也就不問而知了。

還是寶玉的長隨見勢不妙,趕緊去通風報信,正巧遇到了王子騰同史鼎、馮唐三人商議完揚威、立威大營的事,便攔下求救。

三人聽到連寶玉也挨了打,趕緊趕來,讓人拉開後訓斥了周尚、曹斌等人一通。

卻不想這邊來了大的,那邊也來了大的,倒是蹊蹺……

終究鬧到了這個地步。

薛蟠心裡哀嚎不已,他自忖,今日之事就算了了,回頭王子騰也非扒掉他一層好皮不可。

他可以不怕姨丈賈政,但卻不能不怕王子騰。

這年頭,天大地大,娘舅最大。

王子騰是他母舅,論起來可以和他爹一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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