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一十一章 壞笑

冬日的揚州,難得露出一抹暖陽。

依河成街,橋街相連,穿竹石欄,河埠廊坊。

又有兩邊深宅閣院,重脊高檐。

負手漫步在古道青石板上,葉清看的津津有味,嘖聲嘆道:「果真是唐風孑遺、宋水依依,煙雨江南,名不虛傳。」

賈琮聞言,側臉看了她一眼,呵呵一笑。

他也不好始終沉默,頓了頓,問道:「不知清公子此時下江南,所為何事?」

葉清看向賈琮,燦然一笑,道:「我說為你而來,你信嗎?」

賈琮呵呵一聲,道:「我有自知之明。」

葉清也哈哈一笑,道:「說是到南邊寺庵內代太后進香祈福,另外沁香苑的香皂也要往這邊多賣點,我近來花銷大,雖然太后給了我好多珍奇,可又不能賣,唉,我就是一個守著金山的窮人。」

賈琮懷疑:「你這真的不是在自誇炫耀?」

葉清咯咯笑道:「對旁人是炫耀,對你不是。」又正經道:「雖然香皂的生意極好,但好多門戶我都不好意思收銀子。全不收又不好,對不住你,所以就自己貼補些彌補公中損失。」

賈琮搖頭道:「我無所謂的,當初不是說過將沁香苑送給你了么?」

葉清呵呵笑道:「你就算想送聘禮,也太早了些……其實若不是近來手下多了不少人,也夠用了。」

賈琮不言,對於一個自幼受教帝王術的女孩子,矜持本是不存在的東西。就聽葉清又笑道:「你就不問問我,手下多了什麼人?」

賈琮從諫如流,問道:「你手下多了什麼人?」

葉清呵呵笑道:「武王叔將他手下的人大部分都給了我,之前那個銀軍便是……」

賈琮再度不語,連面上的微笑都斂去了。

「怎麼了?」

葉清關心問道。

賈琮輕輕吸了口氣,沉聲道:「清公子,以你絕世之才,不會看不清世局。如今聖天子在堂,勤政愛民,朝堂政局穩固,萬民民心所向,天下大勢早已定矣。武王……雖大功於社稷,但此時非彼時。如今你愈陷愈深,太后鳳體安康時自然無事,可是……」

需要忌諱的詞太多,賈琮都難以繼續,他搖頭道:「該怎樣做,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。宮廷是個什麼樣的地方,清公子也比我更了解。我視清公子為友,希望你好自為之。另外……」

賈琮餘光看了看左右,展鵬和葉清身邊的人手,此刻都在四面八方警戒,不在近前。

他方又壓低聲音道:「清公子,那種能治創傷的葯,不是包治百病的救命聖葯。它可以暫時治療武王的病痛,卻不能恢複他的生機。武王心存死意,已經熬到了油盡燈枯,就是華佗再世,也難讓他重現生機。你這樣親近武王府,就不怕日後……」

葉清充滿神採的大眼睛裡,看著賈琮的目光說不出意味深長,她揚起嘴角,大眼睛也愉悅的彎起,笑問道:「你這是在關心我?」

賈琮心裡無語,太精明的女孩子,無論何時都不會讓別人掌控主動,左右話語權。

他費力勸說,雖然本質上是怕日後葉清遭清算時,會牽連到他,但未嘗就沒有關心之意。

可這丫頭,一句話就翻了盤……

見賈琮瞬間冷臉,葉清先是得意的哈哈一笑,然後歉意道:「頑笑話,別生氣嘛。你放心,我心裡有數。真要事不可為那一天,你只管奉命來拿我便是,我不怪你,更不會牽連你……你信么?」

賈琮聞言,生生被氣笑,他信個鎚子。

不過,真到了那一日,他未必會給她牽連到他的機會……

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賈琮的心思,葉清也不言語了,兩人沉默的沿著古街行走了許久,葉清卻又忽然笑道:「清臣,近來可有佳作出?在這秀美的江南水鄉散步,無詩詞為伴,豈不是缺憾?」

賈琮搖搖頭,道:「沒什麼佳作。」

葉清笑道:「《愛蓮說》不是?呵呵,有時候真讓人想不通,世上怎會有你這般驚艷之才?也不怕你著惱,起初時我並不相信那闕《贈杏花娘》是你所作,不信的人也很多。可各方人士查來查去,也查不出你背後到底有何人捉筆。無可奈何下,不得不承認。只是如此一來,你的才華就太讓人嫉妒了。大乾開國百年,加起來的傳世之作,都沒你一人多。」

賈琮搖頭道:「我若說,這些都是夢中賢能所作,我不過是拾人牙慧,你信么?」

葉清抿嘴笑道:「信,你說什麼我都信。」

賈琮抽了抽嘴角,看著她戲謔的絕世美顏,恨不能給她一錘……

你那神色是信的神色么?

賈琮無語搖頭道:「不說我了,沒什麼好說的,說你自己吧。」

葉清笑道:「讓我作詩?太難為我了吧,你故意想出我的丑?不過我可以誦詩一首,應應景。我念一首女人的詩如何,不能讓你們男人專美於前……」

賈琮呵呵道:「也好。」

葉清還真清了清嗓子,誦道:「彎彎柳葉愁邊戲,湛湛菱花照處頻。嫵媚不煩螺子黛,春山畫出自精神……怎麼樣,這首《柳眉》不錯吧?」

賈琮面色古怪的看著嘴角帶著壞笑的葉清,認真道:「清公子,你這是在調戲我么?」

葉清哈哈大笑起來,明媚充滿神採的大眼睛和潔白的牙齒,在陽光下有些炫目,大笑罷,她壞笑著問賈琮:「你來江南也有些日子了,金陵有你先生在,你不敢去秦淮河上頑樂,可這瘦西湖也是人間一等一的好去處,你就沒去領略一番風采,展現你天下第一才子的風騷?」

葉清誦的《柳眉》,是唐代平康坊名妓趙鸞鸞所作。

《柳眉》倒也平平,她還有一首詩寫的更好,詩云:

粉香汗濕瑤琴軫,春逗酥融綿雨膏。

浴罷檀郎捫弄處,靈華涼沁紫葡萄。

葉清誦她的詩,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這首極香艷的艷詩。

故而有賈琮「調戲」之問。

而她一個女孩子敢當街念此詩,在這個時代,已經不是放飛自我那麼簡單了,簡直是走火入魔。

正常來說,賈琮若果真是儒家門生,就算不當面斥責,心裡也要罵一聲「不自重」,割袍斷交。

可他卻這樣問葉清,就讓她笑的如此開顏。

葉清知道自己,本就是異數,本就當作男兒教養,又何必再拘謹自己作偽?

而賈琮的應對,也是她一直以來欣賞他的緣由。

這世間,怕再無第二人能有這等接受能力。

賈琮見她高興成這般,問這樣直白的話,苦笑搖了搖頭,道:「還沒時間,盡忙著那些破事……不過倒是和家裡姊妹們約好了,過幾天尋兩條船,去瘦西湖上逛逛,見見景兒。」

葉清高興的大眼睛愈發明亮,道:「好啊!正好和你家女孩子認識認識……唉對了,你可以叫兩個花魁作陪嘛。」

賈琮點點頭,咬牙道:「對對,你放心,我一定會給你點個當紅頭牌,讓你好好快活快活!」

葉清聞言半仰頭,哈哈大笑起來,似想用她那絕世美顏賄賂老天爺……

雖然自出京之後,她就全身輕鬆了許多,但也還是第一次笑的這麼痛快。

笑罷,葉清一邊擦拭著眼角笑出的淚水,一邊感慨道:「我還真沒想過,此生能與一人這樣聊天。」

賈琮冷笑道:「你這一生還長,現在回憶是不是太早了些?」

葉清不理,問道:「對了,還忘了問你,那位薛家姑娘如何了?京里滿是你們私奔的消息,我讓人在你府上打聽了下,那位薛姨媽和你家那位王夫人,很是不高興呢。」

賈琮聞言,轉頭看向葉清,面上沒有笑容。

葉清提醒道:「你別看我,是你自己行事不密。京里盯著你的人家不知有多少,尤其是我在太后娘娘跟前否了你後,要不是你家還在孝期,往門上提親的人怕要踏破門檻。薛家在金陵算是豪門,可進京之後,實在算不得什麼。再者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你就帶著人家南下……」

賈琮呵呵笑著打斷道:「既然你已經查了,就當知道她們為何南下。知道了還說這些閑言碎語,就極可笑了。」

葉清深深看了賈琮一眼,道:「也罷,你本不是世俗人,自不會理會這些。那些人,也多半不是你的對手。只需防住人言可畏就好……好了,不說這些了,如果需要幫助時,甭客氣便是。清臣,你可有落腳地安置我?若沒有,我和薛家姑娘湊合兩天也沒關係。放心,我不會欺負她。」

賈琮無奈道:「她已經回京了……才剛到這,京里就派人傳來消息,說是她娘思子女過甚,病倒在榻,讓速歸。」

葉清「哎呀」了聲,大眼睛看著賈琮道:「你上當了呢!這種計謀你也看不破?這是曹阿瞞逼徐庶離劉之計!」

賈琮目光深意的看著葉清,道:「這種陽謀高超的很,看破了又能如何?」

葉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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