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零一章 刀下留人?

「嘩!」

「嘩!」

江水滔滔,兩條大船緩緩靠岸。

船板鋪下,郭鄖闊步走下,單膝跪地以軍禮參見:「伯爺,卑職復命。」

賈琮點點頭,叫起道:「很好,辛苦了。」

郭鄖不善言辭,只搖了搖頭,起身不語,朝船上打了個「止」的旗語後,兩條船上各一百親兵緹騎,開始往下押人。

第一條船上,率先押下來的,便是白世傑。

三十來許的白世傑,此刻看起來蒼老了十歲不止,滿面死灰之氣,雙眼木然。

一步步頹唐的走下甲板,雖然能看到騎在馬上的賈琮,卻好似視而不見。

他倒是想直接走過去,可哪有這樣的好事。

走到近前時,郭鄖上前一腳踹在白世傑腿彎處,踹的他一個踉蹌跪倒在地,滿目驚怒。

只是他的怒視,又怎能嚇的住郭鄖。

郭鄖眼睛裡沒有絲毫情感的目光,好似森羅殿上的大將一般,盯著白世傑。

沒幾個呼吸,就讓他氣虛的轉頭避開了。

就聽上方傳來一道輕笑聲:「白世傑,本不想這麼急著將你緝拿歸案,可我甄家大哥非逼著我要你欠他的八十萬兩銀子。所以不得不著緊些把你帶回來……來,帶我甄家大哥過來,他不是說要當面和白世傑對峙嗎?」

展鵬嘿了聲,轉身過去,將後面已經閉上嘴的甄頫提溜了過來。

白世傑儘管理智上明白,賈琮說的都是屁話。

就算沒有甄頫,賈琮也不會放過他。

可給出了這樣一個理由,白世傑還是極為遷怒,再加上到了這個地步,他猶未完全死心,表面的絕望不過是做出來的。

若是能將甄家這位大爺拉下水來,說不得能靠著甄家的勢力,留存一命。

念及此,白世傑苦笑的看著甄頫,道:「我的好大爺喲!你還真是要錢不要……那八十萬兩銀子,是我酬謝大爺你從外搭救我白家才許給你的,你怎麼……直接上門要,這不都招了嗎?」

甄頫聞言,差點一口血嘔出,氣急罵道:「你放的什麼屁?我招什麼了我?」

白世傑聞言一怔,滿臉懊悔的「哎呀」一聲,自責道:「大爺你沒招?哎喲,都怪我說漏了……可大爺你沒招,怎麼會是這個下場?」

甄頫恨不得將白世傑那張臉踩爛,大罵道:「就是為了讓你這頭蠢豬這個時候放屁的!快閉上你的狗嘴!」

一旁賈琮冷笑了聲,道:「你以為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么?呵。」

甄頫聞言立刻轉頭看向賈琮,之前賈琮連給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,這會兒他抓住時機,忙大聲道:「清臣老弟,無論如何,我們甄家和賈家都是幾輩子的交情,從祖輩起就是老親,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?再大的誤會,總能解開,你說是不是?」

這番話,讓整個古河碼頭都安靜了下來,包括從船上押下來的白、秦兩家人。

如果賈琮能對甄頫網開一面,那他們也就有把握去爭取一線生機。

而賈琮身邊的親兵和錦衣衛緹騎們,也都默默的看著騎在黑色駿馬上的那個顯貴頭領。

在他們眼中,這個頭領雖然年歲不大,但所行之事,無不驚天動地!

值得他們敬仰與追隨。

只是……

他們還是希望,這個頭領能夠再為他們這些部下,尤其是前日夜晚戰死的那些弟兄,報仇!

可是他們也明白,大人物考量的,更多是利益。

就如戰場上,有時會設誘餌,將敵人引入陷阱。

雖然最終能取得大勝,但作為誘餌的那一部分兵力,多半死無葬身之地。

可誰又會在乎他們……

也許為將者,必須要狠心。

賈琮坐於馬上,垂著眼帘,似乎完全不知周遭的氛圍變化,也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看著他。

甄頫說完好一會兒後,他方緩緩點頭,道:「你說的對,以你我兩家的世交親故,再大的誤會都能說的開……」

這一刻,甄頫心中狂喜。

而諸多親兵緹騎心中卻是紛紛黯淡……

卻聽賈琮繼續語氣淡漠的道:「可惜,你沒有珍惜這份交情。在你讓人與白家裡應外合,偷襲我錦衣衛的那一刻起,你只是一個謀逆反賊。甄頫,不用再浪費口舌了。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,這個世上,沒有人殺了我錦衣衛的部下,還可以活命。即使是你這位甄家大爺,也不行。」

說罷,在諸多親兵緹騎熱切的目光中,賈琮對展鵬點了點頭。

展鵬轉身,往後面打了個手勢。

不一會兒,後面來了數名親兵,抬著一個長條桃木桌擺放在碼頭前。

又有八個親兵,面色肅穆的捧著八個靈牌沉步踏來,陳列在長條桌上。

看到這一幕,一股肅煞慘烈之氣滕然升起。

白家、秦家人都變了臉色,甄頫更是面色慘白。

賈琮翻身下馬,一步步走到長條桌前站定,似感到有些寒冷,攏了攏兩肩的斗篷,看著那八個靈牌似聊天般說道:「這幾日,我每晚都睡不踏實。閉上眼,就能看到你們。你們死的冤哪……我賈琮,對不起你們。」

「大人!」

「大人!!」

「我們願為大人效死!!」

只簡單一句話,就讓周遭的錦衣緹騎們,個個熱淚盈眶,激動吶喊。

賈琮伸手止住了激昂的報效之聲,輕嘆一聲,繼續道:「你們的高堂父母,錦衣衛會代你們盡孝撫養。你們的妻兒子女,錦衣衛會代你們撫育長大。只要錦衣衛在,就沒人能欺負得了他們孤兒寡母去,因為錦衣衛的弟兄們,都不會答應……今日請你們來,就是為了最後一件事……」

賈琮的話音剛落,不用他指示,展鵬就一個箭步上前,將甄頫又提溜了過來。

並不算完,又將白世傑抓摔了過來。

另一邊,郭鄖帶人將秦栝,白家隊伍里七八位身強體壯有勇武之力者,還有之前甄頫身邊被打倒在地的門客,悉數押了過來。

秦栝就算再蠢,心裡也感到不妙,拖在地上不肯上前,大聲呼救。

只是他又哪裡擰的過賈琮的親兵?

秦栝父親秦浩、母親吳氏和他姐姐看到這一幕,都想上前阻攔。

只是他們忘記了此時他們已不再高貴,剛有動作,就被早已心情澎湃的錦衣緹騎一記腰刀抽了回去,慘叫連連。

可這個時候,誰也顧不上理會他們。

所有人都看著被押在香案靈牌前那十多個人,被一個個壓倒在地跪下。

看著那些曾經高高在上貴不可言的大人物,此刻這般狼狽贖罪,碼頭上的緹騎們一個個熱血沸騰,全身顫慄。

「清臣,清臣!你想幹什麼?你這是在羞辱我甄家,你這是在羞辱奉聖夫人!你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?」

這一刻,甄頫還以為賈琮是想讓人壓著他,給死去的那八個錦衣校尉磕頭。

他這一掙扎,秦栝這個小弟也跟著掙扎:「賈琮,我是江陰秦家的人,是德祖公之後,你敢辱我?」

賈琮如若未聞,他從展鵬手中接過一炷香,用火摺子點燃後,插在香案前的香爐內。

而後他在香案前,躬身三鞠以為禮。

這一幕,自然再度讓在場的校尉們動容不已。

倒是秦家的秦浩等人無不面露鄙夷,上位者對下位者行禮,就好似君對臣、父對子行禮,在他們看來,賈琮這般做分明是為自己邀買人心,卻在損耗死者的陰德。

那些卑賤的丘八,哪裡經得起?

賈琮禮罷轉過身,目光森然的看著甄頫,沉聲道:「羞辱甄家?怎麼個羞辱法?」

甄頫大聲道:「要殺要剮容易,想讓我這個奉聖夫人的子孫給這些下賤番子們下跪磕頭,是萬萬不能的!」

在甄頫想來,賈琮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殺他。

卻不料賈琮聞言後,面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,點點頭道:「好骨氣!不愧是奉聖夫人的子孫,我成全你。」

甄頫似是沒聽明白,竟鬆了口氣,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,只是剛笑了沒一會兒,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拖著上前。

然後又看到一個面容駭人的大頭兵,遞給了賈琮一把厚實的鬼頭刀。

一股寒氣一瞬間從心底鑽起,整個身子打了個激靈後剛反應過來,卻又開始麻木。

當賈琮的目光看向他時,甄頫平生第一次,感到什麼叫做發自心底的恐懼。

不止是他,白世傑、秦栝等人也都發現身後各自出了一個拿著鬼頭刀的人站在那,一個個簡直懵了。

這是想幹什麼?

就算他們犯了謀逆大罪,總也要上報朝廷,經過審判吧?

哪怕不經過大理寺、蘭台寺和刑部的審判,總也要天子硃批吧?

如今你賈清臣什麼都沒有,你想幹什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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