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零二章 大魚

兩個月光景過去,寶釵似乎清減了許多。

無憂無慮的閨閣生活中,憑白被壓上了一座大山,是真正的壓力山大。

雖未得賈琮親口叮囑,可也得書信一封。

短短的一封信,寥寥百餘字,卻將這艘船上二百餘人都託付於她和平兒。

平兒又是凡事以她為主,所以寶釵怎能輕快?

她在上船前的那一夜,幻想過無數船上的溫馨、驚喜和幸福,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形……

不過,她倒並不覺得難過或是失望,心底反而有種「男主外女主內」的感覺。

她的本性便是憑風借力上青天。

輕輕呼出一口氣後,根本沒有再多言,寶釵用眼神就讓薛蟠那鳥人閉上嘴到床上去挺屍了。

對於這個極出色的妹妹,薛蟠是又愛又畏。

而後寶釵就回到三樓,靜候消息。

……

樓船三樓其實就好似一套精巧的宅院,雖不大,但同樣按布局分了好些房間。

正房、暖閣、廂房、耳房、倒座……

正卧房自然是為賈琮所留,他不在,其他人不好入內。

寶釵和鶯兒住東廂,平兒與晴雯在西廂,小紅、春燕等人也均是一房二人,可相互照應。

「寶姑娘,下面如何了?」

見寶釵回來,只知道她是去安撫她那不省心的兄長,平兒關心問道。

寶釵神色卻不似尋常,只微微搖頭,竟沒有答話。

她走至窗前,悄悄拉開厚厚的帷帳一角,看向外面眺望。

三樓算是閨閣,為防碼頭上的行人觀望,此刻都被帷帳遮蔽。

從來沒見過寶釵這等動靜,心細的平兒便知有異,讓晴雯將追打頑鬧的春燕、香菱、小角兒一夥關到小屋子裡安靜後,她走到寶釵身旁,輕聲問道:「姑娘,可是出了何事?」

寶釵沒有隱瞞,將燙手的甄家大爺來訪之事說出,平兒聞言自是唬的變了臉色,一時間沒了言語。

寶釵雖然心中沉重擔憂,面上卻平靜了下來,靜靜的看著窗外。

樓船距離碼頭只有幾十步的距離,雖然看不真切,但從窗邊也能看到靠近樓船的碼頭上,站著十數人。

個個身穿儒衫頭戴璞巾。

劉嬤嬤和朱嬤嬤引著四個丫頭下了船,將禮送給了中間一個男子,說了一陣話,自然聽不清……

不過能看到人群似發生了一陣騷動,好些士子往前擠了擠。

然後中間那個男子,應該就是那位甄家大爺甄頫,不知和朱嬤嬤與劉嬤嬤說了些什麼。

沒過多久,兩位嬤嬤就帶著四個丫鬟折返回來。

待兩位嬤嬤重上三樓後,寶釵面色凝重的急問道:「兩位媽媽,外面人說了什麼?」

朱嬤嬤道:「姑娘,那位甄大爺說,既然三爺病著不便見客,那他們也不好強求。只是想求三爺一副墨寶,最好是那首中秋詞的手稿,另外問三爺可有新作沒有?」

寶釵聞言,海鬆了口氣,平兒站在她身邊,甚至能感到她緊繃的身子放鬆。

卻聽寶釵吩咐道:「去將琮兄弟留下的那兩首詞包裹好,讓媽媽送下去。」

平兒忙去正屋準備,沒一會兒取了兩個紙捲來。

寶釵接過後,在紙卷上摩挲了番,似心中不舍,不過到底眼前事重要。

她將紙卷交給朱嬤嬤,道:「嬤嬤告訴甄大爺,就說除了中秋詞外,另一首《臨江仙》是前日所作,請甄大爺及鎮江府的諸位朋友先賢雅正。」

朱嬤嬤聞言,忙領命而去。

不過寶釵卻又叫住了劉嬤嬤,道:「勞煩媽媽去一樓告訴齊副隊正,就說今日有人攔船,之後必有人窺伺行舟,這是三爺交代過的,請齊副隊正打起精神來,務必小心仔細,不是頑笑的。」

劉嬤嬤聞言不敢大意,匆匆下樓。

未幾,又上來複命,說齊副隊正請姑娘放心,伯爺早有預料安排,必萬無一失。

等劉嬤嬤再下去後,平兒正想誇寶釵,卻見她搖晃了下身子,似站立不穩。

平兒唬了一跳,忙上前攙扶住,候在東廂門口的鶯兒也幾步跑了過來,哭腔叫道:「姑娘……」

寶釵長長呼出口氣,雪白的額前浮著一層細汗,正要說什麼,卻聽到外面隱隱傳來一陣叫好聲。

她趕緊走到窗邊,挑起一抹帷帳外望,就見碼頭上一眾白衣士子們正激動的圍著甄頫大聲叫好。

甄頫捧著一張紙卷,似在大聲誦讀。

朱嬤嬤已經折身回返了,只是還未上樓。

平兒也挑起一角帷帳外望,正好看到碼頭上好些人,竟對著樓船作揖行禮。

禮罷,眾儒生一起轉身離去。

朱嬤嬤這才上樓來,轉述道:「寶姑娘、平姑娘,外面那位甄大爺看了三爺的字後十分滿意,還勸三爺好生休息,他說不日也要回應天府,到時候一定請下東道候三爺大駕光臨。」

寶釵聞言,對鶯兒點了點頭,鶯兒會意,忙從袖兜里取出荷包,拿了一錠二兩左右的銀子遞給朱嬤嬤。

朱嬤嬤推辭,寶釵笑道:「請媽媽和劉媽媽喝茶。」

平兒也勸道:「寶姑娘素來大方,媽媽們領受了才好。」

朱嬤嬤這才千恩萬謝的下去。

等人走後,看著寶釵清減的臉,平兒埋怨道:「三爺也忒不知心疼人了,寶姑娘何曾這樣勞過心?也沒和姑娘商議,就這般欺負人。等回頭見了面,必讓他給姑娘賠不是。姑娘快坐……」

寶釵由平兒和鶯兒扶著落座後,垂著眼帘輕笑道:「咱們這算什麼累?坐著船好吃好喝,下面還有說書的女先生和小戲班子,每日里教你們讀點書寫點字,做做女紅……卻不知,琮兄弟現在如何了。」

平兒聞言,心頭一顫,焉能不心憂?面上卻依舊強笑著寬慰道:「寶姑娘盡放心,三爺說了,讓咱們十月十五到金陵,他必會在那日到達金陵。」

寶釵聞言,看著平兒笑道:「怪道琮兄弟最看重你,忒可心了些。」

平兒羞笑道:「姑娘又拿我取笑……」

二人正說著,就見剛被關進小屋子裡的小角兒、香菱等人又跑了出來。

寶釵看著小角兒,真真有些無奈,道:「你又怎麼了?」

小角兒笑眯眯道:「寶姑娘,咱們中午再吃長江魚可好?」

平兒噗嗤一笑,捉過小角兒,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臉蛋兒,道:「你就不瞧瞧你胖成什麼了,和福娃娃一樣,還嘴饞?」

小角兒理直氣壯道:「香菱姐姐才嘴饞!」

眾人一笑,也沒錯,除了小角兒,便只有心思最單純的香菱無憂無慮。

她母親封氏也在船上幫忙,不似其她人還挂念家人,在船上吃的好頑的好睡的好,活動範圍卻有限,怎能不胖?

不過香菱不似小角兒胖成福娃娃,她只是豐潤了許多。

聽到小角兒的出賣,香菱急的跺腳,否認道:「才沒有!」不過好看的眼睛還是滴溜溜的轉。

寶釵和平兒對視一眼後,好氣又好笑,不過忽然又都有一種大人為孩子遮風避雨,保護成功家的安詳寧靜後的自豪。

又挑開帷帳看了眼窗外,見那些士子已退後,寶釵放下心來,想了想笑道:「想吃江魚……香菱你自去和你媽說,讓她給下面人交代一聲。不過都不能貪嘴了,女孩子太胖了到底不好。」

香菱耿直,笑眯眯的應道:「嗯!姑娘以前胖,現在就好了……」

連平兒都跟著笑了起來,笑了兩聲又覺得不妙,嗔退了香菱。

寶釵卻並未著惱,反而跟著笑了聲,期盼道:「再過半月就好了……」

平兒心裡明白,嗯了聲。

再過半月,就能重逢了呢……

……

崇康十三年,十月初六。

江南各省大雨,官道多為山洪與泥石流所阻。

所以自臨安到揚州的六百里路,賈琮一行人足足走了九日。

十月初五夜至揚州,尋一寒酸的腳遞鋪修整一宿後,一行十二人於六日清早天未明時,就冒雨趕往綵衣街鵝頸巷。

到了這一步,已經算是這一布局開始收官的階段了。

前面幾千里奔襲奇殺,都堪稱完美。

眼下距離最後一戰也差不多隻一步之遙,以賈琮的心性,自然不會大意輕敵。

他身邊統共才十來人,陰溝翻船的概率並不小。

不過揚州並非省城,只立一百戶所。

再加上劉昭用人手段高超,江南又為天下第一等富庶之地,很難尋找到類似沈炎這樣的人物來裡應外合。

所以,就只能強襲!

賈琮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都在幫他,這一個多月的陰雨連天,給了他太多的便利。

相比之下,道路上造成的那點阻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。

站在鵝頸巷路口,天色還是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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