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一章 也好

宣寧堂內,靜謐的空氣中,氣息隱隱凝重。

賈琮入內後,便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問道:「不知芙蓉公子相招,有何貴幹?」

如果說兩人曾經的關係,已經快達到了紅顏知己的地步,那麼現在這一刻,兩人之間似隔了一道天河般遙遠而疏離。

饒是以葉清的心性,此刻也不由感到一絲委屈。

不過,她極快的冷靜下來。

她素來是個明白人,知道這一會兒她就算承受再大的委屈,也不能吐露分毫。

賈琮的真正身世,除了她和武王外,世上再無第三人知道。

多一人知道,不止賈琮危險陡增,連武王亦是如此。

武王能穩妥的活到今日,除卻他影響力著實太大外,還有一個極重要的緣由,那就是他絕後。

一個沒有血脈子嗣的人,又到了這個年紀,基本上已經絕了坐上那個位置的可能。

所以,那位才能容忍至今。

但若讓人知道了真相,那麼宮裡那位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,也一定會斬草除根。

甚至不惜魚死網破!

在宮裡長大的葉清,再明白不過皇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……

它可使夫妻恩絕,可使父子成仇,可使骨肉相殘!

歷朝歷代的皇宮裡,都上演著一幕幕血腥、殘酷、畸形、詭異的陰謀大戲。

周而復始,從未衰絕。

另外,今日的崇康帝,也已不是十年前那位平凡無奇的王爺了……

當年又有誰能想像得到,那位其貌不揚的低調王爺,在登基十年後,會有如此堪稱雄才大略的心胸和手段?

武王都沒想到……

崇康帝手中到底積蓄了多少力量,軍中到底被他拉攏了多少人,誰還是忠心的,都是未知數。

武王和葉清均不曾奢望,當日追隨武王打江山的那些舊部,還會全部死忠於武王……

六大國公坐鎮軍機,執掌天下兵馬,位高權重,業已達到了人臣的巔峰。

想讓他們僅憑十數年前的忠誠,就冒著抄家滅族遺臭萬年的風險起事,可能嗎?

更不用說都中十二團營中,除卻始終站在宮裡那邊的京營外,其餘十一大掌軍使,又被宮裡分化拉攏了幾許……

若說他們還全都忠誠可靠,武王和葉清自己都不會相信。

所以,但凡有一絲消息泄露,就是天崩地裂之勢。

素來想做一番事業出來的葉清,又怎會做這等蠢事?

因此,她心中那絲委屈極快消散。

葉清相信,日後總有賈琮與她道謝賠罪時……

她面色淡然的靠在錦靠上,修眼看著賈琮道:「一來感謝你上回出手援救之恩,二來……希望再得一劑神葯。王叔的身體,還未好利落……」

見賈琮面上浮現一絲嘲諷,想都不想就要拒絕時,葉清提前提醒道:「賈琮,王叔不會白受你的大恩。但如果他不能完全轉好,當日知道事情的除了你我和王叔三人外,還有那個古倔頭。他是認定你還有神葯的,若是知道你見死不救,日後必然會說出去,到時候你……」

這一番「善意提醒」說罷,賈琮的臉色直接成黑的了……

他幾乎用看仇人的目光在看著葉清,不明白之前好好的一個人,怎麼轉眼間心就黑成了這樣!

天家的人,果然沒他么一個是好東西!

卻又聽葉清幽幽道:「賈琮,再教你一個乖。在身份地位不匹配之前,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人。我素來以為你是個明事理的,怎麼還這麼幼稚?」

賈琮臉色由黑轉紅,再到白,最後恢複正常,他緩緩點點頭,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支木盒來,放在一旁高几上。

葉清見之,眼中閃過一抹笑意。

她看出來了,賈琮這一套賣相,其實未必是真,至少有一半是裝給她看的。

因為他早就料定會有這一遭,但他這樣表現,也堵死了她下次開口的路數。

只是他這番心思卻白費了,若有下一次,她根本不會有絲毫猶豫和難為情……

心中笑罷,葉清面上也一笑,道:「別這樣,我說了,王叔絕不會讓你吃虧。我院子里有匹極好的戰馬,送給你。另外你賈家沒有親兵多少年了,我從王叔那裡要了四個人……怎麼了?」

葉清沒說完,見賈琮目光如冰的看著她,眉尖一揚,問道。

賈琮一字一句道:「謝謝你們的好意,但是我不需要。」

葉清呵呵了聲,道:「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。賈琮,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,另外,你這心態要不得。」

賈琮簡直想笑,道:「武王還不是君呢!」

這話已經算是撕破臉皮了,但葉清笑的比他還燦爛:「對你來說,有區別么?」

賈琮發誓,這是他自入紅樓以來,第一次如此厭惡一人。

他將葉清那張臉深刻入心底後,點了點頭,轉身離去……

……

大明宮,上書房。

暖心閣內,戴權看著忙於政務的崇康帝,幾番欲言又止。

直到又批改完一次奏摺後,崇康帝才淡漠的看了這個奴才一眼,道:「什麼事?」

戴權忙賠笑道:「主子,清姑娘從武王府帶出了一匹駿馬和四個老卒,之後她又請了賈琮去了永興坊,將馬和人都送給了賈琮。」

崇康帝哼了聲,道:「太后素來將她當男兒教養,如今倒是……罷了,左右都是葉家的事。」

又問道:「賈琮怎麼說?」

戴權忙道:「清姑娘連青竹都一併打發出了宣寧堂,沒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何事。不過,內間上呈,賈琮從宣寧堂出來時,臉色難看之極,絕不會是作偽的。清姑娘的丫頭青竹都哭了……而且看起來,賈琮不願在葉家多停留一刻,極快出了葉府,馬和人他也只看了一眼,好似被人強行給的一般……」

崇康帝聞言哼哼一笑,似覺得有趣,道:「賈琮是松禪公和牖民先生調理出的弟子,小小年紀搏得如此大名,內心豈能不傲?清丫頭卻仗著老九的勢,強壓他一頭,逼他接受城下之盟,真是一朝臭棋!哈哈哈!到底是老九教出來的小九,果然和他當年一樣霸道啊……」

說著,崇康帝的目光變得無比幽深起來,暖心閣內,氛圍一瞬間轉寒。

連戴權都大氣不敢喘一口,過了許久,方才聽崇康帝沒頭沒尾的又道了聲:

「也好。」

……

待賈琮與兩個隨從帶著一馬和四個親兵回到榮府時,天已暮色。

四個滿身軍伍氣息的老卒,似連笑也不會笑一下,騎著馬跟隨至此,當被安排至馬圈旁的草房時,面色也未變一下,徑自隨人離去了。

看到這一幕,賈琮稍微鬆了口氣。

他倒非故意折辱於人,他只是想看看,領回來的是不是四個大爺。

若果真如此,他就要早早的想法子,除去他們了……

帶著四個不受掌控的人,偏他又有不少秘密在身,不能暴露,著實讓人彆扭。

心情不佳的回到墨竹院,還沒坐穩當,就收到了一張請柬,打開一看,面上終於露出點笑容:

娣探謹奉

三兄文幾:

前夕新霽,月色如洗,因惜清景難逢,詎忍就卧,時漏已三轉,猶徘徊於桐檻之下,又思兄之境遇,潸然淚下。

然更佩兄之恢宏,器宇英豪,不以小挫為忤,視篳路為平途,昂然而行。

娣能得兄如此,何其幸哉?

知兄後日將遠行萬里赴戎機之始,心中實難親舍,便與姊妹相邀,今夜於娣處,設東席會宴吾兄。

若蒙兄之不棄,能踏月而來,娣則掃花以待。

此謹奉。

賈琮看罷,對一旁的平兒笑道:「三妹妹素有雅量,今日以文邀我去赴宴。她的字也有些火候了,嗯,還是真卿體更適合她……」

探春描了一年多「清臣體」,始終難入門檻,在賈琮開導之下,終於捨棄之,重拾顏體。

如今看起來,頗為大氣,已得三分真意。

平兒笑道:「難得她有這份心,家裡姊妹們這麼多,就屬她最讓人欽佩喜歡。我以前聽二奶奶說,連老太太那裡都幾次說,家裡姑娘屬三丫頭好。」

賈琮聞言笑了笑,道:「都好……對了,二嫂最近在忙什麼?」

平兒聞言笑道:「她如今比先前更忙許多呢,當初她管家時,有賴家、錢家、吳家那麼多家老陳人幫襯著,雖累但也還好,如今卻真真要把她忙毀了。不過我瞧著,她精氣神倒比在東路院時強許多。」

賈琮點點頭,權利的確能讓一個權勢欲強的人容光煥發。

他想了想道:「二嫂沒說讓你幫忙?」

平兒搖頭道:「如今我是這裡的人,她怎好開口?」

賈琮笑了笑,道:「怕也快忍不住了,不過經歷上一遭,她必不會再像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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