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三十一章 乾淨

榮國府,榮慶堂。

賈政回來後,先至此處。

甫一進門,就見賈琮站在堂下,旁邊還跪著趙姨娘和賈環母子。

而堂上,賈母卻在落淚,王夫人也唏噓不已,面色悲戚。

待叫起賈琮行禮後,賈政又見過賈母,問道:「老太太這是怎麼了?」

賈母不答,賈政則看向賈琮。

賈琮頓了頓,將從賈環之處得來的消息,極之後之事簡略的說了遭後,賈政果然驚怒,看向趙姨娘母子厲聲道:「混賬!是何人在傳散謠言?這個該死的畜生……」

賈琮搖頭勸道:「老爺,環哥兒和姨娘也是從別處聽來的,和他們不相干,也不重要。他們不傳,別人一樣會傳,環哥兒能及時告訴我,反倒有功。如今重要的是,該如何預備……這個事情顯然已經大範圍傳開了,再想堵是堵不住的,侄兒唯一盼望的,就是蓉哥兒能將昨夜侄兒對他說的話聽進心裡,無論誰問他,都不能承認珍大哥之死和他相干。否則……天家想留情面,都留不下。」

此言一出,賈政終於知道賈母在哭什麼了。

賈蓉能堅持住個屁啊!

自家子弟都是什麼貨色,其實誰心裡沒數?

往日里只不過都是得過且過罷了,真到了大事時,他們自己也清楚,自家子弟絕對上不得檯面的。

而一旦賈蓉在宗人府認下罪名,那……

想想弒父之罪的刑罰,賈政身子晃了晃,面色慘白。

賈琮趕緊攙扶住賈政,道:「老爺且寬心,侄兒以為,蓉哥兒性命總是無憂的。」

賈政聞言忙道:「哦?怎麼說?」

賈琮解釋道:「蓉哥兒畢竟沒有心存殺意,只是想阻攔珍大哥,且只拉了把。珍大哥真正要害之處,是他自己吃酒吃的太多了,和蓉哥兒並不相干。賈家先祖畢竟有大功於朝廷,若蓉哥兒果真沒扛住,將事情說了出來,侄兒以為,宮裡總還要給賈家留幾分情面,不會殺了寧國先祖的血脈。珍大哥雖出了意外,但實在非蓉哥兒本意。」

賈政連連點頭道:「極是極是,琮兒所言極是!」

說罷,賈政看向高台軟榻上,對賈母道:「老太太,琮兒所言有理,老太太不必太擔憂……」

賈母嘆息道:「我非悲蓉哥兒,那起子下流種子,做下這樣沒人倫的事,我又何必哭他們?我悲的是賈家的爵位,那可是賈家的根本吶!」

賈政聞言大驚,急道:「老太太這話從何說起?」

賈母沒應答,只指了指賈琮。

賈琮苦笑道:「老爺,侄兒也只是猜測……看在寧國先祖功於社稷的面上,宮裡和宗人府未必會取蓉哥兒性命。可死罪可免,活罪難逃。賈家失德,又有弒父這等駭人聽聞的慘案發生,就算寬宥了蓉哥兒的大罪,寧國的爵位怕也難保,這本也是以武功爵抵死罪。爵位之貴,便在於此。更何況,宗人府宗正忠順王與吾家……」

賈政聞言,竟直接落下淚來,魂不守舍悲聲道:「祖宗基業,竟於我等不肖子孫手中丟去,他日酒泉之下,吾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?」

這個以孝為天的時代,通常將祖產看的比性命還要重。

寧國雖與榮國分家,可榮寧本就一家。

寧國失了爵,榮國也會大傷元氣。

一門雙國公的門第失去,賈家又與尋常落魄勛貴還有何分別?

見賈政如此悲痛,賈琮心中一嘆,勸道:「老爺,此皆侄兒一人推測,未必得准。再者,爵位雖失了,只要人在,總還有機會……」

這話,賈琮自己都不信。

賈政自然更不會信了,他搖頭悲嘆道:「琮兒不必安慰於吾,此乃吾家之難,天命也。」

賈琮頓了頓,又低聲道:「老爺,寧國有難,咱們榮國這邊,往後也要低調行事了……」

若果真榮寧二府失去一府,那在勛貴中的地位必然會狂降。

曾經與賈家交好的家族,自此也會態度大變。

許多人脈,都會大打折扣甚至消失……

榮國府再想像從前那樣悠然自得,享福受用,又百無禁忌的話,就非明智了。

譬如,賈寶玉再有個頭疼腦熱,林黛玉再有個咳嗽喘息,甚至賈政、王夫人身子不適了就請御醫來治,便是在坑賈家。

原本,他們就沒有資格享受這等待遇。

賈家有這個資格的,除了賈赦夫婦外,只有賈母。

等賈母、賈赦夫婦沒了後,就只有賈琮了……

這方面賈琮能想到的,賈母、賈政等人自然不會想不到,心中也就愈發悲戚……

賈家最盛之時,得寵的姨娘甚至有體面的丫頭都能請御醫來瞧。

現在卻……

看著滿堂悲的賈家諸人,賈琮心裡其實很奇妙。

他沒有絲毫悲傷之意。

他心中只想著一言:福兮禍之所伏,禍兮福之所倚。

如今雖看似艱難,賈家因此落難。

可自此而後,賈家最大的兩個禍根都沒了,也基本上就沒了日後抄家滅門的萬惡之源。

雖然外部仍有大敵,其中不少還是由賈琮引來的。

但只要內部再無剛愎自負的蠢貨們拖後腿,以賈家的門第,外面的敵人極難徹底覆滅賈家。

甚至這一次,如果賈蓉能扛得住,咬死賈珍之死與他不相干,寧國府都未必有事。

當日,賈琮十分明白,骨氣血性早已被賈珍在這些年的羞辱打罵中折磨乾淨的賈蓉,在宗人府內絕難挺住。

昨夜他給賈蓉出主意,也只以為宗人府會派人來驗屍時問一句,不會將人傳去……

不過寧國若除,對他的牽扯拖累反而會更小許多。

畢竟,若是賈蓉承爵寧國府,且身為族長後,他的手也不好常伸到東府去……

賈蓉做什麼決定,用不著聽榮府這邊的意思。

所以,看著滿堂悲色,賈琮的心裡,卻是出奇的平靜和心安。

總算基本乾淨了。

……

大明宮,上書房。

暖心閣內,崇康帝眼神森寒的看著忠順親王。

登基十餘載,如今大權在握,大義在身,太上皇一朝時的舊臣,悉數出京。

滿朝文官皆其一手提拔。

軍權雖還未全部掌控,但不得干政的將軍們,又如何能成氣候?

最重要的是,能夠指使這些驕兵悍將的人,如今幾死於床榻上。

這個天下,誰還能威脅於他?

這便是他敢讓新黨在整個大乾推行新法的底氣!

卻不想,忠順王竟敢如此不識好歹,妄想壞他大事!

軍機閣中六大軍機雖然在這十多年內,被他以手段分化的各自為雄,彼此間多有間隙,不能構成威脅。

可說到底他們都是那人當年的班底,總還有威脅在,崇康帝不能對他們放心。

這讓崇康帝心中極不滿,也愈發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。

然而大乾的軍中制度,就註定了掌控軍權者,必以軍功為重。

使得崇康帝想要找到能取代六大軍機的人都難,因為有足夠軍功者,都是當年跟隨武王打天下時立下的。

他費盡心機才將六大國公分化,在他們中製造出重重矛盾,使得彼此雖不成仇寇,但也早不復當年的情義。

若是再換個新人,還是武王舊部不說,之前的安排也都作廢了。

所以,他只能在開國功臣一脈尋找。

只是開國功臣四王八公,四王且不提,雖然在太祖時功高蓋世,每人都救過太祖姓名,因而封王。

但四王本人及舊部,也都在太祖時就死傷殆盡,軍中勢力甚至都未能傳至聖祖一朝。

而八公中,也只有賈家榮國府,第一代榮國公賈源歷經太祖、聖祖二朝,執掌軍權。

第二代榮國公賈代善於聖祖及太上皇兩朝,掌軍權,雖遠不能與武王相比,但較今日六大國公卻並不遜色。

在軍中,也留有足夠的餘蔭人脈。

所以,崇康帝決定拉攏賈家,扶持開國功臣一脈,對抗貞元一脈功臣。

只待新法大行之後,便攜天下大勢,一舉完成軍權洗牌。

適時,軍政大權皆在其手,他才是真正的崇康帝,天下至尊!

這一進程中,任何阻攔他的人,都將死無葬身之地!

區區一個叔王,也敢違逆聖意?

忠順王自然不傻,他焉能看不出,當年未登基前,平淡無奇,遠不比武王光芒萬丈,只本分做事,待人寬厚三皇子,早不復當年風度。

當年三皇子待他甚恭,言必稱叔王。

而這些年來,忠順王也幫他極大的安撫住了宗室中原本親向武王的勢力。

可是現在……

忠順王在崇康帝森冷的目光中,不得不屈辱躬身道:「陛下,老臣糊塗,以為……北靜王所言有理。賈家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