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巧

大明宮,上書房。

暖心閣內,崇康帝看著戴權,寒聲道:「那四個郎中怎麼說?」

今日之變故,跌宕起伏,形勢急轉而下,忽高忽低,讓崇康帝都心情緊張疲憊。

這會兒面色陰鶩,神情森然。

戴權小心答道:「回主子,那四位郎中分別是都中濟世堂、同仁院、安民堂和輔仁堂的坐館名醫。他們都說,武王的身子近乎油盡燈枯,沉痾舊疾病入膏肓,遍體瘡傷,神仙難救。」

崇康帝聞言,面色雖依舊陰沉,但目光微微和緩了些,問道:「他們是如何診治的?」

戴權答道:「他們說只能略盡人事,將武王身上的瘡傷洗凈,又開了副固本培元的方子。不過外面的傷好醫,骨髓里的毒難清……」

崇康帝聞言,沉默了稍許,問道:「還有多長時間?」

戴權道:「四人皆道,若是挺不過今夜,怕就要……若是挺過了今夜,那也沒甚大用,不過多煎熬些時日,白白受苦。內里毒素除不去,瘡膿遲早複發,直到全身潰爛而終……」

又沉默了片刻後,崇康帝道:「告訴老五,從內務府多選好葯,給他九叔送去。」

崇康帝共生五子,兩子早夭,如今餘三子:二子、三子及五子。

五子劉升最幼,雖頑劣,卻極受寵,如今執掌內務府。

聽聞崇康帝之言,戴權知道其還是想為世人做出兄友弟恭的表率,因此應下,前去傳旨。

臨到門口,卻又聽到崇康帝問道:「賈琮回家後,可有向其親長哭訴?」

戴權忙頓住腳,回頭賠笑道:「他哪敢哭訴?主子不知,那賈琮本為大房庶出,他娘又是花魁出身,因此極不得賈家人喜愛。這次回家後,賈家一家子看他如此狼狽,別說為他出頭,沒笑話他都是好的。榮國太夫人只尋常問了幾句,還責備他整日招惹是非,然後就攆他走了。主子您不知道,他就和條喪家狗一樣,嘿嘿嘿……呃。」

太監幸災樂禍的奸笑聲響起,可是沒等他笑夠,就在崇康帝森冷的目光下,笑不出來了……

隨即他便想起,眼前這位主子在年少時,雖不如賈琮活的憋屈,卻也沒快意到哪去。

因為武王的光環實在太耀眼了,耀眼到太上皇統共十二個皇子,其餘十一人全部活在他的陰影下。

鬱鬱而終的都有三四個,其他人也都活的自慚形穢。

對太上皇和皇太后來說,似乎有那樣一個兒子在,就足夠了。

他們只有一個兒子,剩下的都是兒臣。

可想而知,這些皇子們活成了什麼樣……

戴權甚至記得崇康帝年輕時有一回被叔王家的世子欺負,回到宮裡得到的亦不是安慰,而是無視。

雖然和賈琮不盡相同,但又大體相同。

戴權也不知他哪句話勾起了崇康帝的痛處,在崇康帝直愣愣的眼神下,尷尬的賠了個大笑臉,因為一臉的紗布,所以極其醜陋。

看到崇康帝手下意識的摸向鎮紙時,戴權打了個寒顫,趕緊告辭離去……

……

榮國府,墨竹院。

賈琮自歸來時,便有門子往墨竹院報信兒。

王熙鳳管家時,平兒施下無數恩惠,願意做她耳報神的多了去。

因此墨竹院內眾人都得知了賈琮受傷歸來的消息,一個個心焦如焚的候在庭院里。

時已入秋,平兒、晴雯、小紅、春燕、香菱等丫頭都換上了秋裳,一人一件蜜荷色的薄坎肩。

再加上覓兒、娟兒、小竹和小角兒,墨竹院的庭院站去了大半。

等賈琮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時,恍若進了一女兒國……

此時日已西斜,他除了早晨用過一些早晚,還滴水未盡。嘴唇有些乾裂,再加上有些凌亂的頭髮,和沾染了些血跡的臉,這幅賣相的確有些凄慘。

儘管他帶著微笑進門,可平兒等人見之眼淚還是紛紛落下,齊齊掩口圍了上來。

賈琮也的確很疲倦了,他微笑道:「出了點意外,不過並不妨事。」

又對平兒微笑道:「比起當年,這點傷算得了什麼?準備些熱水,我洗漱一番,再張羅些飯菜來。一天沒吃東西了,肚子餓了。」

見平兒等人還是心疼的落淚,賈琮好笑道:「男兒在外本就是經歷這些的,困在家裡安享富貴倒是安全,可誰又來保護家人?」

平兒等人漸漸被說服,晴雯卻咬牙切齒道:「分明是那個浪蹄子不要臉!」

「誒……」

賈琮一擺手喝斷,正色道:「不是你們想的那樣,事情很複雜。總歸,咱們欠人家人情,所以就得還上。還完了,日後就沒事了。現在吃點皮外苦頭,不當緊。」

晴雯氣的俏臉漲紅,怪賈琮還為葉清說話,平兒卻攔住了她,道:「外面的事三爺自有他的道理,咱們裡面的人不懂就不要添亂。你帶著覓兒娟兒去準備熱水,備下給三爺沐浴。」

晴雯差點憋出內傷,一跺腳轉身就走。

平兒又讓小紅和春燕去廚房要份晚飯,道:「三爺受了點傷,不能吃發物,就讓柳嫂子備幾個清淡些的,再準備碗紫菜蛋花湯送來。」

又指派香菱去備熱茶,吩咐一圈罷,平兒攙扶著賈琮去休息。

小角兒如今成了墨竹院的捲簾大將,小腿飛快的邁向前,給二人捲起門帘。

進了屋內落座後,平兒忙彎腰伏下去給賈琮褪鞋襪。

她知道皂文朝靴看起來體面,可穿著裹腳,穿上走一天,腳會生疼。

看著跪在地上也不嫌氣味要給他揉腳的平兒,賈琮忙攔下,拉著平兒的手笑道:「使不得,怎敢如此唐突姐姐?」

平兒笑道:「本就該我做的,如何使不得?你累了一天,該好生歇歇。我原是你的丫頭……」

說著,又要去服侍。

賈琮呵呵笑著,拉著她的手一用力,將平兒拉起,又強讓她坐於腿上。

二人雖有過不為人知的親密,但還從未在白日這般親密過。

平兒面紅耳赤,急的轉頭向門口看去,卻見小角兒扒著門大眼睛滴溜溜的往裡看著,見她瞧來,咧開小嘴露出豁牙一笑,然後「嗖」的一下不見了。

平兒羞的差點掉下淚來,不過見賈琮一臉的疲憊,還有隱隱的落寞,她又顧不得害羞了。

她本就是賈琮身邊的大丫鬟,賈琮對她的心思,別說旁人,怕是連賈母、賈政等人都明白。

她們都沒說什麼,這等事在大家子里本就司空見慣。

因此她不再掙扎,伸手輕輕撫上賈琮臉頰處的傷處,道:「琮兒,先上點葯吧,仔細受了風……」

賈琮攬著她軟棉的腰,將她往懷裡抱了抱,輕輕呼出口氣,道:「那隻蹭破點皮,並不當緊。只是今日被人坑慘了,心裡有些不受用……」

也只有在平兒面前,他才會吐露些心聲。

相比於常做出「一心一意為主子服務」姿態的襲人,平兒才是真正的「愚忠」。

跟了他後,心思就會全在他這裡。

果不其然,聽賈琮這般一說,平兒愈發擔心起來,急急問道:「琮兒,可有事沒事,要緊不要緊?」

見她俏臉上濃濃的關心,眸眼中也儘是貼心,賈琮呵呵一笑,在她殷紅的唇上啄了口,見她俏臉唰的一下滿是雲霞,方笑道:「不當事,都過去了……」

平兒垂著眼帘看都不敢看他,正要說什麼,就聽門口處傳來一聲嬌滴滴的驚呼:「哎呀!快別進來了,來的可不巧!」

聽到這聲音,平兒魂兒差點沒唬飛,再顧不得其他,趕緊站了起來。

轉頭看去,人都晃了晃,就見黛玉笑嘻嘻的站在珠簾後,張著手作勢攔下後面的寶釵、湘雲並迎春、探春、惜春姊妹們。

可哪裡又攔得住人家的眼睛?

正自覺無處容身活不成時,賈琮卻站起身,握了握她的手,笑道:「不慌!」

又對外面笑道:「素聞林妹妹最是促狹,今日一見果然如此,還不進來?」

林黛玉咯咯笑著撩起珠簾入內,笑道:「我不和你說,只見過好嫂子!」

其她人也都笑呵呵的進來。

都是大家子出身,別說旁個,連寶釵見了,心裡雖多少有些異樣,卻也沒當太大的事。

這樣的人家,身邊若沒個跟前人,反倒是件奇事。

世情如此。

平兒卻羞臊的滿面通紅,說話都顫著聲,道:「姑娘取笑了。」

黛玉忙道:「這可不是取笑,前兒我還這樣跟襲人說哩。」

平兒到底禁不住,眼睛都不敢抬,說了兩句場面話,匆匆離去。

等平兒走後,賈琮直勾勾的看著黛玉。

黛玉被看的心慌,俏臉一紅,嗔道:「三哥哥怪我說錯話?」

賈琮沒說話,但點了點頭。

「噗嗤!」

眾人噴笑。

黛玉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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