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零五章 微妙

翌日清晨。

天還未亮,墨竹院正卧房暖閣的小門就被推開,一個只扎著兩個總角的小丫頭,悄悄探進頭來,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著。

卧房內原本擺放著一個插屏,擋著門前視野,後來賈琮覺得不通透,就撤了去。

所以小丫頭一眼就能看到屋裡的景象。

一張拔步床外,並著一張小長榻。

一主一仆正在安睡……

小長榻並不寒酸,榻上罩著鴨絨墊,光鮮華貴也很舒適。

是專門為有體面的大丫鬟或是嬤嬤陪床準備的。

不過一般而言,少有貼身丫鬟用這種榻,多會和自家姑娘或是少爺在一張榻上睡,作暖床用,也方便照顧,比如寶玉房裡的襲人……

只是平兒麵皮薄,哪裡肯睡一張床,到底另置一榻睡下。

當然,睡前也有些不可與外人道的親密。

淺嘗而止,卻又別有一番風情和滋味……

平兒睡眠淺,她睡在賈琮床榻邊的一張小長榻上。

門口剛有動靜,她就恍惚中聽到,待傳來一陣小小的嘰喳聲時,她就醒過來,轉頭看去,就見小角兒正往門外傳消息。

平兒本就靈慧聰明,哪裡猜不出是哪些人在弄鬼?

她先轉頭去看賈琮,見賈琮也睜開了眼,不由關心問道:「可是被吵醒了?」

賈琮微微搖頭,欣賞著美人初醒時的淺淺慵懶,卻讓平兒愈發嬌羞。

門外人似也知道了裡面的情況,「咯咯咯」笑出聲來。

平兒羞惱的啐罵道:「一群慣會促狹的小蹄子,真真壞透了!哄著小角兒來出頭,你們也有臉?愈發不知規矩!」

聽聞此言,晴雯、小紅、春燕和香菱嘻嘻哈哈的一擁而入,似四朵清新的晨花兒一般,笑道:「我們來給三爺和奶奶請安!」

平兒聞言,驚羞的連外裳都顧不得穿了,只著一件小衣,從軟榻上跳下來捉住慢了一步的小紅,滿面通紅道:「看我不撕了你的壞嘴!」

小紅跺腳喊冤道:「老天爺!可來個青天大老爺吧,哪裡是我喊的嘛!」

平兒何等精明,咬牙恨道:「晴雯是個直腸子,春燕和香菱也是好的,就你平日里心思最多,你當我不知道?」說著,回頭對站在門口咧嘴小豁牙笑眯眯的小角兒道:「是不是小紅讓你來當先鋒斥候的?」

小角兒不顧小紅使眼色,點了點頭。

眾人哄然大笑,賈琮也綳不住笑了起來。

小紅見泄了底,撒嬌道:「好姐姐,可饒了我這一遭吧,我也是好心……」

平兒氣笑道:「你這也叫好心?」

小紅弱弱道:「是啊,我們這不是怕三爺和姐姐誤了時辰嘛!今兒三爺要去當欽差,可耽誤不得。」

平兒對賈琮好笑道:「瞧瞧你的好丫頭,她的由子多不多?」

賈琮笑呵呵道:「看在她們好心的份上,就饒過這一次吧。」

又對小紅等人道:「只此一次啊。」

小紅等人聞言,忙連連保證,道:「絕不敢有下一回!」

賈琮嗯了聲,看了看外面將明的天色,笑道:「是該起來了,貢院那邊,怕也都起來了。」

說罷,平兒晴雯等人不再說笑,一起服侍著賈琮更衣洗漱,又端來早餐。

用罷,賈琮往賈政和東路院走一圈後,帶了六名長隨,直接往貢院行去。

……

相比於賈琮昨日白天興風作浪,夜裡紅袖添香,京城貢院的三千餘名考生,過的極平靜,又極緊張充實。

俗話說文無第一、武無第二,在沒發榜前,每一個考生都覺得自己的文章天下少有。

不敢說五魁首和解元,因為總有考官眼瞎……

但至少也能混個榜上有名吧?總不能全瞎……

再加上號房的寒酸簡陋,飲食的粗糙,許多考生還被自己的艱苦給感動了。

認為苦心人天不負,此科必中!

所以到了交卷這一日,數千生員的心情,大多都格外激動。

「咚!」

「咚!」

「咚!」

辰時初刻,貢院明遠樓上,三聲鼓響。

今日第一波收卷時間到,凡是願意此時交卷的,都可以交卷。

另外午時和下午酉時還有兩波收卷時間,至晚上戊時天色全暗前終止。

三通鼓聲止,眾多號房開始交卷。

同時,一直封閉的大門和龍門緩緩開啟。

第一場鄉試,至此算是步入了尾聲。

只是,當大門和龍門剛剛打開,內里戍衛貢院的京營兵丁甫一露面,就被貢院外青雲橋上的場景給震驚了。

一萬京營兵馬將貢院團團圍住,京營節度使、九省統制王子騰親臨此地,帥旗招展。

上千錦衣緹騎如虎狼般盯著貢院大門,蠢蠢欲動,煞氣逼人。

更有一身著朱紫官服的大老爺,站於青雲橋上,俯瞰對岸……

看著這一幕,開門兵丁腿直接嚇軟了,當場跪倒在地,心裡猛的一跳,心裡只有一言:

出事了!

……

永興坊,葉宅。

宣寧堂。

芙蓉公子葉清正與侍女青竹一起用早飯,雖身份顯赫貴重,早飯也不過一碗胭脂米粥,和兩碟小菜。

主僕倆雖名為主僕,實則姊妹般,吃飯時也不講究食不言的規矩。

不過多是青竹嘰嘰喳喳的說笑個不停……

「小姐啊,你說清臣公子聰明不聰明嘛~他那樣重視科舉,卻敢一個字都不寫就交卷,還從貢院二門出,嘻嘻,真是聰明呢!」

「小姐啊,你說清臣公子厲害不厲害嘛~盧肇和王禮他們自以為是什麼長安四公子,巴巴的跑去算計人家,結果被人家逮個正著,真真笑死人了耶!」

葉清嚼著一口小菜,淡淡問道:「所以昨兒夜裡,你在夢裡都咯咯笑著說這些?」

「哪有?」

青竹紅著臉斷然否定道:「肯定是小姐聽錯了,昨兒小姐進宮聽到消息後,也高興呢!旁人看不出,我還看不出?小姐眉尖兒都……」

「吃飯!」

葉清已然喝完最後一口粥,青竹還剩大半碗。

也就她善待青竹,不然在旁人家,斷沒有主子擱下筷子丫頭還能繼續吃的道理。

青竹也知好歹,知道葉清不喜歡聽這樣的話,便噘了噘嘴停下了,一邊小口小口的吃飯,一邊美滋滋的。

讓葉清看了,莞爾一笑。

不過,眼裡卻並沒有多少輕鬆喜悅之色。

昨日初聞賈琮果斷交卷拿人時的驚艷,已然退去。

這件事,賈琮雖處置的果決,可是到底留下了太多隱患,得罪了太多人。

這些倒都還罷,關鍵是,最後崇康帝補給他一個舉人的功名,卻將他推上了風口浪尖。

自此之後,幾乎自絕於士林。

這一科三千人,不說全部恨他,但絕對全都不喜歡他。

這和品性無關,和人性有關。

換做哪個,在貢院里苦熬了三天兩夜,自以為此科必中後,結果出了貢院,卻被告知此科作廢,因為有人舉報舞弊。

所有人都要再熬一年去考,舉報之人交了份自污過的墨卷一字未寫,卻成了這一科獨一份的舉人。

無論怎樣的人,人們都難喜歡這個舉報之人,包括天下其他的讀書人,同樣如此。

更不用說牽涉在其中的新黨、舊黨和閹黨了。

葉清心裡輕輕一嘆,她對崇康帝這樣的做法,多少有些揣摩。

那位怕是要堵絕賈琮在文官中的路,或許是想在日後,扶持他扛起開國勛貴一脈的大旗,和貞元勛貴一脈抗衡吧。

雖然現在有個王子騰,但王子騰到底不是勛貴,差了一截,對抗上貞元勛貴那一脈人,實在處於下風。

如今賈家出了這樣一個心性手段都了得的,且日後又註定不能在文官系統中走的太遠,因為畢竟有個爵位在身。

所以,與其浪費在士林,不如早早逼回勛貴行列,替崇康帝當刀辦事,與貞元勛貴一脈放對廝殺……

不知想到了什麼事,葉清的面色,忽然變得古怪起來,眯起的眼睛好看之極,但目光卻隱隱透著一些危險和瘋狂。

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等待相夫教子的閨閣小姐,從來不是……

……

「什……什麼?」

貢院外,剛剛懷著激動的心情,自以為此科必能鯉魚躍龍門的第一波交卷的生員們,剛一出龍門,就被門外的大場面唬了一跳,然後連說話的功夫都不給,就被安頓在青雲橋岸邊的空地上。

接著,由蘭台寺左都御史大夫楊養正老大人,於貢院龍門前祭拜了孔聖像,向聖人稟明緣由後,一千京營兵馬和三百錦衣緹騎方磨刀霍霍的進入貢院清場拿人。

等到三千生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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