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一章 惡言

翌日清晨。

許久沒來墨竹院讀書的寶玉,今日又出現了。

顯然昨夜賈政與他這孽子,來了次深入的交心……

昨日在夢坡齋,賈政並未直接答應立刻辭官。

一來賈政身上的官位,得自先榮國賈代善臨終時保本上奏。

輕易辭官於孝道有礙。

二來,這個世道,做官終究是天下男人心中大勢所向。

所謂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。

而且,就正統而言,賈家這樣出身的男人,若不去做官,就和後世的浪蕩子不肯工作一樣,賦閑在家好比畢業待業,會讓人說沒個正經事做,沒出息……

這樣的大事,自然不可能因為賈琮三言兩語就下定決心。

當然,賈琮也沒指望他一席話就能哄的賈政丟掉官位,那太玄幻……

但從賈政忽然對寶玉來了回再教育來看,昨日之言顯然也不是全無用處。

若能有個正當理由,不用每日去官衙點卯,做一些瑣碎無趣的邊角小事,賈政未嘗不心動。

「誒誒,再拉我手我舉磚了啊!」

寶玉今日一上門,就拉起賈琮的手往外走,賈琮心裡實在膈應,掙脫後半頑笑半認真的警告道。

後面賈環左顧右盼的模樣,像是在尋找磚頭……

寶玉氣笑道:「誰樂得拉你一般,只是我受了人的託付,請你出去見一見。怎地,你去見不去見?」

說著,還虛張著手,好似賈琮不答應他又要去牽手一般。

賈琮哭笑不得,舉手投降道:「我怕你了,你快把手放下來,我去見就是。」

寶玉沒好氣瞪了一眼後,兩人出門。

賈環和賈蘭兩個小尾巴遠遠跟上,賈蘭本是不敢來,可被賈環以淫威逼迫,不得不跟上……

眾人剛出了門,就被眼前的場景給驚了下。

只見一個四十來歲身著府上三等奴才衣裳的婆子,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廝跪在門前。

見賈琮出來,那婆子立刻磕頭不止道:「奴婢帶著孽子給三爺請安,給三爺賠罪來了!」

婆子身旁小廝也是蒼白著一張小臉兒,跟著磕頭。

賈琮雖不認得那婆子,卻認得她身旁這個少年。

不是茗煙,又是哪個?

賈琮沒有與他們說話,而是對寶玉笑道:「你這是來將我的軍?你的小廝,跟我磕頭是想害我再被老太太拎去教訓不成?」

寶玉急的賭誓道:「再沒有的事,我若有此心,必不得好……」

「行了行了,你就使勁坑人吧。」

賈琮沒好氣的打斷寶玉的賭咒,他不在意,可傳到賈母、王夫人耳中,卻又是麻煩。

賈琮對他道:「這好端端的,跑這來鬧什麼?你還跟著一起鬧。你該不會以為你奶嬤嬤是我整治的吧?」

寶玉心裡其實也摸不準,總覺得蹊蹺,不過他素來不喜歡想這些,因此笑嘻嘻道:「哪能?不過茗煙想著,凡是得罪了你的,事後必然遭瘟,他前兒告完狀就後悔了,這兩日都沒敢合眼,不信你瞧他眼睛……」

「他為什麼不敢合眼?」

賈琮奇道。

寶玉哈哈笑道:「他說他一合眼,就看到你讓錦衣親軍去他家抄家拿人,抓進詔獄裡嚴刑拷打。」

賈琮無語道:「他腦子是不是壞掉了,當鎮撫司是誰家開的?我讓拿人就拿人,我腦袋不比他腦袋還先落地?」

這倒是真話。

若不是上次崇康帝金口玉言,將此案定成了御案,鎮撫使韓濤縱然再長十個腦袋,也不敢以此案做人情,交好賈琮。

儘管,他沒斷一份冤案,可是涉及開國勛貴一脈,絕不是他一個四品鎮撫使就敢觸碰的。

為了清洗武王留下的龐大痕迹,崇康帝耗時十二年,都還未取得決定性的成就。

尤其是軍中,他不得不藉助開國勛貴一脈在軍中的能量,一點點磨除武王留下的印記。

而在開國勛貴一脈中,唯有榮國府出了第二位國公,在貞元朝的軍中勢力中,勉強能與武王一脈相提並論。

本該重用賈家,只不過賈家這一輩實在沒人,所以才不得不讓賈家至親王家的王子騰,接手了賈代化的京營節度使一職,並大力扶持。

這等時候,宮裡拉攏倚重賈家都來不及,又怎會打倒這個開國勛貴中的標杆府第?

那豈不是自毀城牆?

上回雖然動用了錦衣親軍,也是因為涉及洋人御狀和皇朝國體,還被擺到了明面上,不得不有一個過場。

但即使如此,錦衣親軍都乖乖的在門口候著,讓人往裡面通報。

若不是賈家如今地位實在特殊,鎮撫司拿人怎還會在門口候著,天子親軍豈不是成了笑話?

再者就算沒有賈琮後來搗鼓的那一出,王熙鳳也多半只是有驚無險,宮裡瞬時開恩罷了。

這些,都是後來賈琮在宋岩的指點下,一點點悟透的。

在想通這些後,賈琮便將心中生起的那點驕矜通通丟飛,再不敢有一絲自得。

整件事里,他的作為怕是從頭到尾都被有心人看在眼裡,如同兒戲……

他們唯一疑惑的,也許就是賈琮是如何與那位洋人取上聯繫的。

呵……

聽了賈琮的話,寶玉愈發笑不停,也覺得茗煙他們疑賈琮實在荒唐。

茗煙和他娘葉媽聽著,也糊裡糊塗,眼神茫然。

不過葉媽雖只是三等奴才,卻也有小人物的智慧。

她賠笑道:「不管和三爺相干不相干,只是但凡得罪了三爺的,都要倒大霉,可見三爺是貴人,有佛祖保佑,實在招惹不得。我家這小畜生,豬油蒙了心了,做出那等下賤沒臉的事來。今日我帶他來給三爺磕頭,三爺要打只管打,要啐朝臉上啐,只求三爺看在我這孤寡老婆子只有這一個的份上,饒他一遭罷……」

說著,落下淚來又磕起頭來。

茗煙垂頭喪氣的跪在那,跟著磕頭。

賈琮皺眉對寶玉道:「趕快把你的人勸走,我要有這個能為,難道只辦李嬤嬤不辦他這個滑頭?」

其實不是他不想辦,只是茗煙雖然頑劣,但並無惡行,他娘雖然也有不少小毛筆,但和李嬤嬤賴嬤嬤那些到底不同。

賈琮也不至於為了出口氣,就辦成冤案,那才是授人以柄。

寶玉聽賈琮這般說,忙賠笑道:「好兄弟,看在我的面上,你就別惱他了吧,他以後再也不敢了。」

寶玉身後,賈環用蔑視的眼光看著他,又看了眼茗煙,然後對賈琮點頭示意了下,好像是讓賈琮叫錦衣親軍拿人……

賈琮眼中閃過一抹無奈,對寶玉道:「好,就看在你面上,這次我不和他計較了。如今你作保,再有下次,我再不饒他。」

寶玉自然連連保證,然後揮退了茗煙和他娘。

除了賈環低沉著臉不滿意外,算是皆大歡喜。

不過沒等兄弟叔侄重回墨竹院,就見賈母身邊的大丫鬟琉璃急急走來傳話道:「老太太讓寶二爺、琮三爺去榮慶堂,有外客來了。」

聽聞此言,賈琮和寶玉還說什麼,賈環卻真真不高興了,哼了聲,用看叛徒的眼神看了眼賈琮後,轉身回了墨竹院。

賈蘭沒那麼些心思,見賈琮對他點了點頭,禮罷也回去了。

賈琮有些奇怪,賈母又沒發燒,怎會讓他也去見客?

心中疑惑,便對琉璃微微一笑,問道:「琉璃姐姐,老太太怎會招我去?莫不是出了什麼事?」

賈琮賣相極好,陽光下,這一笑更顯得耀眼,琉璃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紀,被這一陽光燦爛的笑容熏的有些心醉,暈暈乎乎的就交待出了緣由:

「都是三爺寫的那個香皂方子太好了,這兩天都中一下傳開了。好些人家沒買著,或是後悔買少的。

昨兒鎮國公府的大爺成親,新娘襄陽侯家陪送了十盒兒沁香苑的香皂,打開後滿屋沁香,又好看又實用,都贊是居家吉品。

都中這麼多勛貴人家,哪月里沒幾場婚事?

有了襄陽侯府開的這個好頭,誰也不願落下這個體面,讓人笑了去。

可現在他們就是拿銀子去買也買不著,這不,聽說沁香苑裡有三爺五成的份子,所以都求上門兒來了。

所以老太太喊了三爺去說話……」

賈琮聞言,呵呵一笑,點了點頭。

……

榮慶堂。

「請老太太、太太安,請諸位太太安。」

賈琮與寶玉並肩而入後,入目處,便是滿堂珠翠,綾羅耀眼,富貴逼人。

他二人今年不過十二歲,還不到避諱的年紀,所以縱然有幾個年輕的媳婦,也都並沒退後,一雙雙眼睛紛紛落在了賈琮身上……

「哎喲喲!如今滿神京都說賈家出了個了不得的孩子,生的極好!雖不及銜玉而生的福氣,可同樣出類拔萃!我原道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