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二章 好委屈

「三……三姑姑……」

看著為首氣勢洶湧的探春「壓迫」而來,賈蘭咽了口唾沫,小臉兒有些發白,往後退了小半步。

而賈環更是沒義氣的離開他五步遠……

「噗嗤!」

迎春嗔笑道:「三丫頭莫嚇壞蘭兒了。」

探春一身玫瑰紅裳,頭簪珠翠,修眉俊眼,眼神明亮,爽利幹練。

她看著賈蘭笑問道:「蘭兒別怕,你三叔寫的新詞,你可記下來了?」

賈蘭聞言,巴巴的看向一旁的賈環。

探春卻嫌棄的很,怕這個胞弟再在姊妹跟前出醜丟臉讓人笑話,便斥道:「姨娘打發人來問了幾遭了,你快回去吧。」

賈環在這個胞姊跟前從來沒有反抗精神,臊眉耷眼的,吸了吸鼻子,偏著半拉肩膀,轉身就走,小腿邁的還挺快。

等都拐過游廊轉角了,賈蘭才如夢初醒,看著探春急道:「三姑姑,三叔寫的詞,都被環三叔收著呢。」

探春:「……」

氣的她一跺腳,蔥一樣的纖白細指點了下賈蘭眉心,惱道:「你怎地不早說?」

說罷,拔腳就去追!

「哈哈哈!」

身後湘雲早已笑彎了腰,寶釵、迎春、惜春等人也咯咯直樂。

披了件薄襖,站在中間的黛玉,蒼白的俏臉上,也浮起了抹暈紅。

迎春看著有些不安的賈蘭,溫柔可親地笑道:「蘭兒不怕,你三姑姑並未怪你。怎地琮弟寫的詞,卻被環兒收了去?」

賈蘭老實道:「回二姑姑的話,因為今日三叔寫的詞里有我和環三叔,不過……」說著,賈蘭有些得意的抿嘴一樂,道:「兩首詞里都有我,環三叔只有一首,所以他不樂意,才要都收了去。」

寶釵等人聞言,面面相覷,卻也愈發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好詞。

正想讓賈蘭嘗試能不能背誦一遍,就見探春押著怏怏沒勁的賈環回來了。

探春對眾姊妹氣道:「環兒連我的話也不聽了,怎麼說也不給我原稿,說晚會兒還要還給三哥哥,不然怕再給三哥哥惹出是非來……難道我們偏是惹事的人?越說越不像話!」

眾人下意識的控制自己眼神不要飄向黛玉……

寶釵嗔道:「環兄弟顧及兄弟情義,擔憂兄長,威武不能屈,三丫頭只該獎卻不該罵,你糊塗了不成?」

探春氣笑道:「還說你是個明白人,難道就看不出這是他的鬼伎倆?他要會主動關心三哥哥,那才是撞客了!必是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……」

眾人聞言一笑,寶釵想了想,從袖兜里取出荷包,倒出幾顆拇指大小的小金錁子,都是寓意吉祥如意的吉祥物,算不得市儈,她分成兩撥,一撥給了賈蘭,另一撥給了賈環。

賈蘭起初不收,寶釵拿出姑姑的派頭,讓她收下後,賈環就不怎麼羞赧的接手了……

然後寶釵甚至都沒開口,賈環就乖乖的將原稿交出,氣的探春差點直接仰倒罵人。

迎春、湘雲等人肚子笑的痛還要將暴怒的探春攔下之餘,都贊寶釵會處事,比三丫頭強硬的手段有用多了。

探春心氣恢宏,自不會爭辯什麼,倒是黛玉冷笑了聲。

不過被眾人略過了,寶釵也似沒聽到……

她的注意力,全在手中的兩份詩稿上。

只那一筆愈發精湛也愈發淡然的字,就好似每一筆都寫在她心裡……

不過她心思周密,沒有一人獨享,而是將詩詞輕聲誦讀了出來:

「四月二十日,齊賢林小道遇雨。」

「子敬、文軒、文則、子固皆言狼狽,吾與弟環侄蘭卻不覺……」

念至此,眾人目光齊齊落在了掩飾不住得意的賈環及笑彎了眼的賈蘭面上。

都有些羨慕起來……

寶釵再讀:「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。」

眾姊妹聞言,一雙雙眼睛紛紛一亮。

再道:「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」

「哎呀!!」

此句讀罷,寶釵俏臉暈紅不提,湘雲卻忽地一拍手,大叫了聲,唬了眾人一跳。

見姊妹們都看了過來,湘雲卻顧不得,喜的無可無不可,面容激動道:「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好,寫的真好,怎麼寫的這樣好?真真是,真真是……哎呀呀!」

竟激動的語無倫次,難以自持!

這時賈環難得主動開口,眼睛卻不敢看眾位仙子般的姐姐,只瞄向游廊角落,撇嘴得意道:「剛從齊賢林出來時,有幾個壞慫……壞人,抱怨天氣下雨,他們狼狽的很,啰啰嗦嗦的。還將氣撒在賈琮……琮三哥身上,說外面人瞧他不起,還懷疑之前那闕詞不是琮三哥作的,我瞧分明就是他們起了歹心懷疑的,還讓琮三哥立下就寫一首出來自證清白。琮三哥根本不和他們扯,直接就讓我研磨,蘭哥兒展紙,唰唰幾筆寫完。等念完,那幾個壞慫當時就傻眼兒了,臉跟屎一樣難看……」

「行了!」

探春憋著笑,忍的辛苦,臉色都有些扭曲,喝道:「哪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粗鄙俗話?老爺聽了去,仔細你的好皮!」

正說的興高采烈的賈環,好似被潑了盆涼水,登時又蔫兒了。

湘雲卻哈哈大笑起來,不再看賈環,眼神崇拜道:「三哥哥真真了不得,當時怕是威風的了不得!」

賈蘭快速點點頭,與有榮焉的咧嘴笑著。

「快讀快讀!」

一旁黛玉催促著。

寶釵一笑後,又緩聲念道:「料峭春風吹酒醒,微冷,山頭斜照卻相迎。回首向來蕭瑟處,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」

念罷,游廊下眾姊妹卻都安靜了下來,靜靜的品味著詞句中的蕭瑟。

詩詞最能感人,這下半闕詞中,卻是蘊含了無數的難言情感,令人動容。

其中,黛玉感觸最深,又紅了眼圈,落下淚來。

寶釵見之勸道:「雖下半片詞意深沉,但收尾一句卻是畫龍點睛,曠達超逸,也無風雨也無晴,榮辱又何足掛齒?你又何苦沉浸在悲句中自苦?身子才好一點,再熬心,豈不又要倒下?」

最後一言,真真寫伏了她的心!

她素來為人處世的性子,不就是如此么……

迎春也勸道:「林妹妹是要放寬心些才是,快不哭了呢。」

探春風格不同,威脅道:「林姐姐要是哭毀了身子,老太太怪罪下來,我等不妨,可『始作俑者』三哥哥卻要倒大霉哩!」

黛玉漲紅了臉,又羞又氣道:「我哭我的,干他什麼事?」

想起方才探春的話,黛玉簡直冤的心口疼。

上回因為一句「記得平兒初見」,被字也不識的王熙鳳說成「記得顰兒初見」,鬧出了多大的亂子。

她心中本就有愧,可也容不得人這樣說她。

好似都是她的錯一般。

湘雲懟道:「林姐姐,你這麼聰明,難道果真想不到相干不相干?你這大病還沒好利索,身子再這樣虧空下去,如何了得?到時候,必定又是三哥哥的錯。」

黛玉聞言語滯,垂下頭去,面色凄苦道:「你們……哪裡知道我的愁苦……」

眾人聞之無奈一嘆,只是多也習慣了黛玉如此,便不再放在心上,對寶釵道:「快讀下一首。」

這時賈蘭則忍不住小聲道:「三叔寫罷先前這一首詞後,好些老大人都哭了,還和了好幾首詞。只是分明是春日,老大人們的詩詞里卻多些秋和愁苦……」說著,賈蘭小心的看了眼依舊啜泣的黛玉,又道:「所以我就問三叔,為何會這般?三叔想了想,就又讓環三叔研磨,讓我展紙……」

寶釵笑道:「怪道你說兩首都有你。」

賈蘭羞赧,探春忙催道:「寶姐姐快讀!」

寶釵嗔一句:「數你最心急!」

不過到底輕聲讀出:「《醜奴兒·書芙蓉園曲江亭》。」

「少年不識愁滋味,愛上層樓。愛上層樓。為賦新詞強說愁。」

「而今識盡愁滋味,欲說還休。欲說還休。卻道天涼好個秋。」

林黛玉:「……」

……

布政坊,尚書府。

曹輝、李和二人,簡直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祖父,眼神委屈而悲憤……

曹永喝道:「什麼樣子?清臣為松禪公弟子,本就為你們師叔,還委屈你們了不成?」

李儒也目光奇怪的看著李和,不解道:「你不平什麼?論輩分,清臣長(zhang)於你們。論書法,清臣長(g)於你們。論詩詞文墨,你們更是提鞋都不配。除了空長一把年歲外,你們有何不平處?」

曹永補刀道:「就是成長閱歷,你們也比不上人家,還不服!」

曹輝李和二人被打擊的神魂喪盡,自信全無,一起苦著臉生無可戀道:「沒不平,沒不服,誰敢不服賈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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