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曹子昂,狀元郎,拋妻棄子美名揚。」
「騙得金來騙得銀,做得高官好風光!」
瓊林宴結束後,似只用了一夜的功夫,曹子昂的大名,就傳遍了神京百萬人口。
偌大一個都中長安,竟處處傳揚著新科狀元的「美名」。
而且,不止是文人間,更多的,是各坊市的百姓。
這讓許多想要查探何人在傳播消息的有心人,怎樣也摸不著頭腦。
因為不是一兩個人在傳,是整個神京的人都在傳。
連街頭巷尾的頑童們,都唱著童謠「歌頌」曹子昂。
大人們則傳的更離譜,連曹子昂中狀元前不甘於清貧,給高官衙內做孌童換取富貴之事都傳的繪聲繪色。
一時間,這位今科狀元的名聲成了臭狗屎……
人人喊打,唯恐沾上屎氣。
也徹底絕了他東山再起的最後一絲可能。
如此局面,倒比他前些日子中狀元後,更「風光」……
只是這種傳播速度,讓許多人駭然。
不過,這也擺脫了賈琮的嫌疑。
因為任誰都不會相信,這樣的推波助瀾力度,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能做到的。
只是新舊兩黨間彼此都盯的緊,誰也沒發現對方動過手腳。
可除了他們能夠有這樣的力度外,誰還能做到這點?
因此只能將功勞,放在了那闕《贈杏花娘》的木蘭詞令上。
「國朝鼎立以來少有的佳作,可比唐宋名家!」
這是不少文壇大家讀罷後,給出的評論。
更難得的是,誰都不會懷疑,此事是賈琮處心積慮謀劃的……
因為杏花娘是曹子昂身邊的人安排到賈琮身邊,用來羞辱他的。
而點題,更是由曹子昂親自所出。
儘管這闕詞是木蘭詞令,寫的卻是「杏花」,與曹子昂的點題契合之極。
種種巧合說明,此樁事件完全是個巧合。
事實上,也確實就是巧合。
是曹子昂方面處心積慮下,舉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。
卻也愈發襯出賈琮這闕詞的驚艷!
自然,這種驚艷,絕不是曹子昂想要這樣看到的。
此刻,他在目前落腳的福州會館裡,光絕交信就收了不下三十封。
其中有一封,竟然是他的同鄉舊友,昨日將杏花娘請入杏花亭的趙倫所送。
本就心如死灰的曹子昂看到趙倫派人送來的信,當場吐出一口血來。
厚顏無恥,無過此人。
牆倒眾人推。
他怕是有史以來,最慘的一屆狀元。
面色凄慘的曹子昂知道,眼下還不是最慘的時候。
因他之故,累得相府千金甚至寧次輔清譽受累,成為笑柄,才是真正的大患。
怕是用不了多久,御史就該上書彈劾他了吧?
卻不知,是會廢黜功名,還是會流外為官……
曹子昂發誓,只要給他留下一分機會,他就絕不放棄!
終有一日,要讓陷害他的這些人,受盡折磨而死!!
「咚咚咚!」
一陣急促不耐的敲門聲響起,曹子昂卻已經沒什麼感覺了。
昨日之前,還處處巴結於他,他卻不會多看一眼的夥計,今日已經敢給他使臉色了。
木然的道了聲:「何事?」
門外傳來回話:「曹狀元,寧相府派人來給你傳話,還不快開門?」
曹子昂聞言,身子一顫,瞳孔猛然收縮。
……
長安西城,居德坊。
賈府,梨香院。
快到中午方歸家的薛蟠,一進內宅門兒,就大叫道:「好妹妹,快瞧瞧,哥哥給你帶了什麼來!」
「該死的孽障,你混叫什麼?不知去哪裡灌了野貓尿,不好好回你地方窩著去,撞客了不成,發什麼瘋?」
薛姨媽午睡還未醒,被吵醒後,氣得隔著窗子罵道。
薛蟠也不在意,一邊往裡進一邊嚷嚷道:「這幾日媽和妹妹都不痛快,我哪裡還有心思去吃酒?到處尋些好東西,想淘來給妹妹。妹妹若是好了,媽必然也好。尋了一宿,終於得了個好東西,保管妹妹喜歡!」
聽他這般說,薛姨媽的起床氣也散了大半,再見他青著的雙眼,一臉疲倦,便當真以為他為了自己娘倆奔波,心裡真真心疼不已,只剩下憐愛。
連裡面房間也有了動靜,就見一身著蜜合色比肩褂下一淺蔥色綾裙的少女走出。
不見奢華,唯覺淡雅。
唇不點而紅,眉不畫而翠。
面若皎月,眼如水杏。
不是薛寶釵,又是誰人?
她看著薛蟠眸光閃閃間,隱有愧意,道:「我不過這幾日不大舒服,當不得什麼大事。哥哥又何必放在心上?」
薛蟠見連向來精明的妹妹都瞞過了,心裡愈發得意,搖頭晃腦道:「妹妹這是什麼話?妹妹身子不大舒服就是了不得的大事!如今我就媽和妹妹兩個至親,哪一個都得好好的!」
這話倒也說的真心誠意。
卻將薛姨媽的眼淚都感動下來了,一把拉過薛蟠抱住,心疼哭道:「我的兒啊……」
不過只哭了一句,就戛然而止了。
一把將薛蟠從懷裡推開,怒視啐罵道:「該死的畜生,一身的騷味,還敢跑來哄我們?」
薛寶釵聞言,也沉下臉來。
她方才也要落淚了……
薛蟠滿心的懊悔,竟忘了沐浴了,卻跳腳道:「真真冤枉死人了,媽不知道我為了得這個好東西,費了多大勁!銀子都買不來的,專門淘給妹妹的!」
說著,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紙箋來,遞給薛寶釵道:「妹妹你只管看,若說出一個不好來,打今兒起我再邁出這個門我就不是人!」
心裡其實還是很有些忐忑,他不大懂這些……
薛寶釵將信將疑的接過紙箋後,緩緩看去,看了點題後,秀美微微一蹙,繼續往下看,然而只入目了第一句,眼睛就再也移不開了……
人生若只如初見……
一直過了一盞茶的功夫,薛寶釵仍未回過神來,這邊薛蟠已經得意的連連跟薛姨媽使眼色。
薛姨媽從炕上起身,悄然走到薛寶釵身邊,看了過去……
她也是能識文斷字的,哪裡讀不出這闕詞的好來?
只是,卻以為不適合未出閣的閨秀看,幽怨太重,怕讓她們心生恐懼。
因而又罵道:「從哪尋來的這些教壞人心的怨詞,也敢拿給你妹妹看!」
「啊?」
薛蟠臉上的得意凝固了,鈴鐺大眼睜的溜圓,以為被錦香院的雲兒給哄了。
正要跳腳罵街,卻聽寶釵笑道:「媽放心,這詞是極好的詞,雖怨意重了些,到底是那不得意的女孩子所寫,對我……」
一番話沒說罷,就見薛蟠張大嘴笑個不休。
薛姨媽惱道:「貓尿灌多了,這會兒發瘋!」
薛蟠連連擺手道:「不是不是,是妹妹往日里總勸我多讀些書,如今卻連男女也分不清了!」
薛寶釵並不理他,也不覺得難堪,眼神還是落在那首詞上,隨口道:「縱然不是女子所寫,也是摹擬女子口吻而寫。只是……難得此人如此懂女兒心……」
薛蟠湊趣道:「妹妹可喜歡?」
見薛寶釵緩緩頷首,薛蟠大喜,道:「這裡面還有一樁公案呢!妹妹若是聽了,保管更喜!」
薛寶釵聞言,抬起眼帘,一泓秋水般的眸眼看著薛蟠,道:「是何公案?」
薛蟠得意洋洋的將從雲兒那裡聽來的故事又敘述了遍,讓薛姨媽和薛寶釵兩人都驚嘆不已。
薛姨媽惱道:「虧那人還是狀元,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!」
薛寶釵倒是冷清,笑道:「媽又何必動氣?俗話說的好:仗義每從屠狗輩,負心多是讀書人。為了功名利祿,前程富貴,多少人連老子娘都不要了。更有人破家舍業,只為考取一個功名。只可惜,熬白了頭,也考不得一個生員。這般心思下,讀書人心中自然多乖戾之氣。」
薛姨媽聞言,嘆息一聲,道:「難為你看得明白。」
說罷,又看向薛蟠,心道,不愛讀書也就不愛讀書吧,左右家裡不指望他考功名。
萬一讀成了那些黑了心的混賬,連老子娘也不認,還不如不讀。
薛寶釵卻又對薛蟠笑道:「不知哥哥故事裡的那少年詞人,到底是何人……」
薛蟠抓了抓腦袋,道:「聽說,叫什麼勞什子賈……清臣,怪耳熟的一個破名,好似在哪聽過。」
薛蟠從未與賈琮蒙過面,也沒在意過賈家有這樣一個子弟。
但是,他沒聽說過,薛姨媽和薛寶釵又怎會沒聽說過?
薛姨媽是與王夫人話家常時,聽說過東路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