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 決心

勉強安撫好晴雯和春燕兩丫頭後,賈琮帶著賈環出了九梅院。

問道:「誰送你過來的?」

賈環一臉沒精打采道:「除了趙國基,還能有誰?」

賈琮道:「是平兒姐姐尋的你吧?」

賈環哼了聲,撇嘴道:「我算看明白了,家裡就她是個明白人,知道除了我,哪個也不會幫你……她怎麼不去找寶玉,她怎麼不去找蘭哥兒?」

瞧他那得瑟勁兒,賈琮抽了抽嘴角,笑道:「是,從那年起你就一直在幫我,我記得。」

賈環這下愈發得意了,道:「記得就好!賈琮,走,你請我個東道,咱們去街上耍耍去吧?」

賈琮搖頭道:「今兒不行,今兒要去曲江池赴宴,先前約好的,不然今日我也不會回尚書府。環哥兒,家裡到底怎回事,你可聽說些什麼?旁人都說你討厭,我卻覺得你極聰明,你消息也最是靈通。」

賈環大笑道:「怪不得你願意和我頑,原來是看出我極聰明!你還真說著了,我是聽我娘說……我是自己聽說了好些消息。賈琮,你不知道吧,大老爺現在可慘啦!」

「哦?怎麼個慘法?」

賈琮不動聲色的問道。

賈環嘎嘎壞笑道:「聽說他肚子疼的了不得,犯病的時候滿地打滾兒!脾氣愈發壞了,連大太太都挨了打。如今就靠折磨女人解痛……」

說著,他抓了抓腦袋,迷糊道:「賈琮,折磨女人可以不疼嗎?」

他還不懂這些……

賈琮搖頭道:「並不能,越這樣,越疼。」

賈環連連點頭道:「嗯嗯,我娘也這般說,她說大老爺怕是沒多長日子了。賈琮,你的好日子要來啦!」

「渾說什麼?!」

賈琮斥道:「這是咱們能說的話嗎?」

賈環不高興了,嘟囔道:「你和我還作假……」

賈琮沒好氣道:「這不是作假不作假的事,無論心裡如何想,咱們半個字都不能渾說,萬一讓人聽了去,你想怎麼死?」

賈環哼了聲,雖然心裡也明白賈琮說的對,卻不願低頭。

不過到底沒再多說什麼。

「好了,這件事我承你的情,要謝謝你。另外,回去對平兒姐姐說,這件事我知道了,會央師娘幫我解決的。今兒就不多留你了,一會兒當真還有事,趕明兒回府了尋你頑。」

賈琮揉了揉賈環髮髻,笑著說道。

賈環哼哼唧唧不吭聲,不說走,也不說不走。

賈琮心思一轉,笑了笑,從袖兜里取出一錠五兩左右的銀子,遞給賈環道:「不要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吃,仔細吃壞肚皮。」

賈環賊眉鼠眼的接過銀子後,樂的合不攏嘴,嘿嘿笑道:「賈琮,我可不是為了貪你的銀子才來的。」

賈琮點點頭,道:「我知道,你是為了幫我。行了,回去吧,晚了仔細你娘擔心。」

「誒!」

賈環乾脆一應,撒腿跑沒了影兒。

卻沒看到,背後賈琮的目光,是何等的凜冽!

賈璉……

……

「小師叔?」

宋華在尚書府正門照壁後與賈琮匯合後,見其面色凝重,眉眼間滿是沉重之色,詫異問道:「可是發生了什麼事?」

賈琮回過神,擰起的眉頭鬆開,笑道:「不妨事,剛與師母說了會兒話,榮國府那邊的瑣事……」

宋華聞言,登時將提到喉嚨邊的問題咽下。

他是知道賈府那些破事的,除了感慨一句豪門是非多外,他也不能隨便說什麼。

論起來,都是他的長輩……

見他為難,賈琮笑道:「子厚不用多慮,我並無甚事。事情已經解決,咱們走吧。師父還未回來,不用給他老人家請示了。」

宋華聞言,便笑道:「那好,小師叔請。」

賈琮呵呵一笑,率先出府。

兩人共乘一架馬車,路上,賈琮問道:「子厚,這瓊林社是什麼個名堂,這般大的動靜?這幾日我在國子監都聽說了好多回,好些人都想去而不得。吳凡沒來尋你?」

宋華苦笑道:「如何沒尋?還找到了祖母那裡。不過祖母說,這等事她也幫不上忙,素日里不好生讀書,如今想要托關係,那是不能的,祖父大人也不會允許。小師叔許是不知,能入瓊林社之人,十之七八,日後都能中進士。」

賈琮聞言面色微變,道:「果真如此?」

宋華點頭道:「的確如此,所以能入社之人,少之又少,多是年輕一輩的風雲人物。譬如小師叔,如今小師叔的字愈發得祖父他們那些朝堂大臣的喜愛了。去年衍聖公壽辰,小師叔託人送了幅字過去後,衍聖公當場評出『古拙天然,丰神獨絕』的贊語,小師叔也隨之名傳天下。如此這般,才入得瓊林社。」

賈琮呵呵笑道:「名傳天下卻不至於,多數人還是持懷疑態度的。」

見賈琮如此清醒,宋華笑了笑,道:「懷疑也不當緊,先前有祖父發話,不許人去國子監擾小師叔進學的清靜,所以好些人見不到小師叔的字。今日多半會有人請小師叔著墨,到時候就心服口服了。」

賈琮點了點頭,這二年來,他每日都會書寫十篇大字,平日里書寫也都十分用心,以他本就出色的天賦,書法造詣一日千里。

如果說兩年前他的字還有些生澀和匠氣,如今的字卻愈發出塵不凡了。

他在意的不是這個,而是……

「子厚,朝廷會允許這樣一個會社存在嗎?」

一個幾乎圈定進士的會社,而且社內八成以上都是進士。

這樣一個組織壯大起來,蘊含的能量就很有些恐怖了。

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兩個字:

結黨。

宋華笑道:「小師叔放心,並不是什麼正經會社,每年也只有上元、春至、中秋三節時,放舉一社,作詩飲宴,皆是文華之事,少談政事。不過……」

說至此,宋華面色顯得有些凝重,道:「今歲瓊林宴,怕是少不了談及新法。恩榮宴上,今科狀元曹子昂,就言不離新法。」

賈琮哂然,譏諷道:「曹子昂的文章火候,遠比不上子厚你,連江南六省的解元也多有不足,根本不足以大魁天下。全靠一張嘴,大捧新法腳後跟,才得以中了這狀元,自然言不離新法,不能失了根本。子厚你知道這叫什麼嗎?這就叫政治正確。嘿,他站在當下這個風口上,就是頭豬也能起飛。」

宋華是個厚道人,聽聞賈琮辛辣點評,忍不住為曹辰辯解道:「小師叔,曹子昂的文章,還是有些水準的。」

賈琮聞言,看著宋華失笑道:「子厚,你這性子,只能當個清貴的學問官兒,可別踏足朝堂上的紛爭。否則……呵呵。先生曾與我言,在官場上行事,要儘可能的團結一切可團結之人,要和光同塵,然後才能辦事。但這要有一點先決條件,那就是一定要認清楚,哪個是你的朋友,是可團結之人,而哪個,是你的敵人。若是團結到敵人頭上,豈不愚蠢?」

宋華聞言沉默了稍許,他有自知之明,知道賈琮說的對,他的性子的確不適合勾心鬥角。

而其祖父也確實將他這個小師叔當成了官場上的衣缽傳人,至於他這個嫡長孫……

宋華心中苦笑,想了想又道:「那日小師叔在國子監之言……」

賈琮聞言,呵的一聲,聲音有些清冷,星眸微眯,道:「子厚,我那日並非虛言大言。只是……對方的黑手已經打了過來,我再想和對方保持不撕破臉的底線,豈不愚蠢?」

宋華聞言一驚,道:「什麼黑手?」

賈琮道:「子川兄被曹子昂安排的人給迷惑住,竟鼓動我將賈家拖入新舊黨爭中,這就是為了報滅去李征李文德父子之仇!如今的黨爭之勢,哪家勛貴敢露頭站隊,都必死無疑。可見其用心之歹毒!」

宋華聞言面色一變,頓了頓,遲疑著低聲問道:「小師叔,此事有證據嗎?」

賈琮險些笑了出來,道:「子厚,你雖年長些,但心性太過醇厚。

這是優點,卻也是缺點。

證據?

這等其心可誅之事,還需要證據嗎?

等你尋到了證據,骨頭渣都被人嚼碎了!

我在先生書房中,讀過那麼多官場見聞錄。

書中唯一教誨於我的,就是對於敵人,千萬不要抱有任何幻想!

他們不會因為你心性醇厚就心慈手軟。

對他們,我們唯一能做的,就是先下手為強!

寧肯過猶不及,也絕不給他們留下任何可乘之機!」

車廂內,看著眸眼中爆發出駭人精光的賈琮,宋華心裡忽然有些寒意。

他也是熟讀史書的,也知道歷朝歷代那些朝堂巨擘,都是如此做的。

順我者未必昌,逆我者必亡。

可是,賈琮這個年紀,是不是還太小了些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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