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 謀算

榮國府,鳳姐兒院。

在賈母王夫人面前潑辣俏皮如辣子,在下人婆婦面前臉酸心硬如巡海夜叉,可是在自家小院兒里,王熙鳳卻安靜的多。

她面色不大好看,眼神無神……

三月的天兒,還有些倒春寒,她身上披了件家常薄紗襖。

許是因為屋裡沒外人,她也沒強撐著一口硬氣。

蠟黃著臉,氣虛無力的坐在裡屋炕沿上出神……

平兒端著一碗姜棗桂枝紅糖湯進來,一雙俏眼中滿是擔憂。

自年前二奶奶小產一回後,再加上年節時強撐著忙碌,身子就一直沒好起來。

偏生她這般要強,死活不認有恙,連正經葯都不好生吃。

若不是前些日子險些暈厥在榮慶堂,被老太太知道後,嚴厲訓斥了旁邊人,責令二奶奶好生卧床休養,還罷了她的管家差事,不定鬧出多大的亂子呢。

「奶奶,且把心放寬些罷,你還這般年輕,保養好身子,往後多長的福享不了?何苦非要鑽這一點?」

平兒將茶盤放在炕桌上,溫聲勸說道。

然而王熙鳳連眼也沒眨一下,恍若未覺。

見她這般,平兒眼淚都流下來了,哽咽難言。

王熙鳳卻回過神來,嫌棄的看了平兒一眼,斥道:「我還沒死,你這般作態給哪個看?」

不過到底是一直跟著的貼心丫頭,又有些不落忍道:「行了,雖這幾日我吃那苦藥吃的噁心,可終歸養過來了,身子爽利多了。不過多想些事沒搭理你,你就委屈成這般,忒不懂事!」

平兒見她回覆了往日的潑辣,雖被罵,反倒喜了,破涕為笑道:「你還怨我?也不知那副模樣讓人多心疼!」

王熙鳳聞之心暖,卻不知緣何,鼻子一酸落下兩行淚來,道:「如今也就你和我一心了……」

平兒聽的也心酸,她明白,王熙鳳心裡是在怨賈璉。

自王熙鳳小產後,賈璉好些日子都沒出現在這屋了。

再加上那本就是位貪腥的主兒,王熙鳳不能同房,心思又不寬,也從不許平兒陪房。

賈璉只能看不能吃,能忍住才怪,自然不願來這裡。

還託名讓王熙鳳好生靜養著……

王熙鳳性子再潑辣,到底是個年輕女人,再加上小產,心裡哪能痛快了去?

只是,平兒又能說什麼?

她夾在兩人中間,比哪個都苦,這會兒也只能挑揀些好聽的說。

心情急躁不寧的王熙鳳,倒是在她沁沁細語中安靜了下來……

「奶奶不知,這幾日家裡生了許多熱鬧……」

平兒笑道。

王熙鳳慵懶道:「又怎麼了?是老爺教訓寶玉了,還是寶玉又和林妹妹鬧了?」

平兒咬著唇角笑道:「都不是,自從姨媽來京後,這才沒幾日,府上都傳遍了那位寶姑娘的賢名。前兒史大姑娘也被接來了,就愈發熱鬧了。幾個小姊妹之間,吵架拌嘴,譏來諷去,熱鬧之極!偏還讓人生不出一絲厭來,真真好笑!」

王熙鳳呵呵道:「都是些小兒女,又沒什麼壞心思,自然有趣……不過那位薛大妹妹,確實是個厲害的。聽說她這幾日,把家裡有名分的主子,都送了禮去?」

平兒笑道:「正是,連我都有一份,真真難為她想的周到。」

王熙鳳哼哼了聲,正想說什麼,卻見賈璉忽地從外面進來,一喜之下,登時就想站起。

隨即又悔了,重新坐穩後,冷笑相對。

若是往日,賈璉總歸還要賠一番不是,頑笑一陣。

今日卻奇了,他臉色比王熙鳳還要難看……

平兒細細一瞧,然後連忙給王熙鳳使眼色。

王熙鳳順著平兒的示意,側過頭一看,終於看出了名堂。

只見賈璉右面額上角,鼓起了一個不小的包……

見此,她也顧不上怨氣了,忙道:「這又是怎麼了?」

賈璉鐵青著一張臉,氣的身體都發抖,忍了又忍,還是沒忍住,咬牙道:「他說肚子疼的要命,尋了太醫來,太醫說是吃酒女色虧空的,方才肝火旺盛,讓他戒酒遠女色。他不聽,還是整日里叫些姨娘陪著吃酒,我勸他兩句,反倒罵我,賴是我害的他……」

王熙鳳聞言,也不知說賈璉傻還是說他有孝心,只能道:「你這又何苦自尋麻煩?老太太都勸他不聽,更何況你?」

賈璉恨道:「若只如此也罷了,可他還整日命我去給他買丫頭。嫣紅柳綠的買來五六個,受用過後,竟說我不用心!我不過問了句他老人家到底要哪樣的,他反倒惱羞成怒了,一拐砸到我頭上……」

王熙鳳聞言,又好氣又好笑,一旁平兒也憋紅了臉。

王熙鳳忽覺得不對,眼睛一轉,問道:「爺頭上有傷,怎不尋個好去處養傷去,來我這燒糊卷子的住處作甚?」

賈璉聞言,登時尷尬起來,自知心思怕是被髮妻看破,心裡愈發彆扭,訕訕笑道:「胡說,這是你的住處,難道就不是我的住處?」

王熙鳳何等精明人,哪裡肯信他,只是用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的盯著賈璉瞧,讓賈璉愈發不自在……

一旁處,平兒見此忍不住嘆息一聲,王熙鳳哪處都極好,只一點不好,性子太要強了些。

連自己的爺們兒,都要咬一口氣,恨不得壓伏。

可這世道,哪個爺們兒願意向一個女人低頭?

哪怕他的能為遠不如對方……

眼見氣氛逐漸尷尬,平兒不得不打圓場道:「奶奶這會兒倒是犟了起來,先前不知哪個在想二爺?」

「少放屁!哪個在想他了?」

被人壞了功,王熙鳳羞惱的破口大罵道。

賈璉卻趁機下台,哈哈大笑道:「既然想我,就該打發人去尋我才是。我只道讓你清靜養傷,又不是不願見你。哪回太醫來,我都好生招待著,就盼你能早點好。」

一串兒甜言蜜語說下來,王熙鳳惱意也就煙消雲散了,這方面,賈璉是好手。

只是嘴上依舊不饒人,道:「我倒是想讓人去尋你,卻不知該到哪處去尋?」

賈璉呵呵一笑,睜眼說瞎話道:「分明就在東路院的書房裡……對了,我有一事想求你一求。」

王熙鳳嗤笑一聲,道:「尾巴尖兒總算漏出來了,說吧,到底什麼事?」

賈璉無奈道:「還不是老爺那裡,只是要尋顏色好的丫頭。他若只要丫頭,千八百銀子他要多少買多少就是。可出落的顏色好的,還得是良家,我到哪兒去給他尋摸這麼多?我想著,你是見多識廣的,再者還有王家……」

「呸!」

賈璉話沒說完,讓王熙鳳啐斷,聽她一連聲罵問道:「真真是瘋了!還要臉不要?我王家是給你們做這等臟事的?你讓我怎麼開口?」

賈璉被啐了一臉,也不惱,只是央求道:「我有什麼法子?那位徹底不管不顧了,說是肚子疼的跟火燒一樣。太醫說他肝火太旺,他也不知聽哪個黑了心的,說女人能瀉火,就讓我到處尋摸。偏他眼界高,只要好的。今兒只抱怨一句,就挨了頓好打,再這樣下去,連活也不能活了!」

王熙鳳面色稍緩,還是堅決拒絕道:「再怎樣,沒有讓親戚家幫忙搜羅女人的道理。傳出去半句,家裡人還要臉不要了?」

不過又疑惑道:「好端端的,大老爺怎會肚子疼成這樣?」

賈璉鬱悶道:「誰知道?尋了多少名醫,都說是酒氣傷肝,肝火太盛,女色又掏空了身子,偏他老人家還火上澆油……」

王熙鳳還是奇道:「沉迷酒色的也不是他一個,怎麼旁人沒這個病?」

賈璉搖頭道:「旁人也有,只是我們以前聽說的少罷了。這病,極兇險……」

王熙鳳這才作罷,勸道:「往後你也少沾這些吧,怪唬人的。」

賈璉想起賈赦犯病時的慘狀,確實有些後怕,不過搖頭道:「這會兒哪還顧得上那些?」

王熙鳳道:「無論如何,都不能借親戚家的人,哪怕花大錢去南面買也成。」

賈璉氣道:「這會兒哪還來得及?那位急的跟什麼一樣……」

忽地,他面色猶豫了下,道:「要說顏色極好的丫頭,家裡也不是沒有。前些日子,我還見到一個,就是……」

王熙鳳冷笑道:「家裡長的好的,多半在寶玉房裡,你敢往他房裡伸手試試?」

賈璉煩惱道:「若是他屋裡的,我自然不會去想,老爺也不會要。不是他房裡的,是……」

說著,他面色古怪道:「是三弟房裡那個……」

此言一出,平兒面色頓變,脫口而出道:「二爺說晴雯?」

賈璉點點頭,無奈道:「就是那丫頭,前些日子見了一面,家裡丫頭裡,也沒哪個比她強了,外面買的那些也沒有她好。」

王熙鳳眼神怪異的看著他,道:「你若要了她,大老爺那邊自然是好了,你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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