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六章 震怒

賈琮被打的頭破血流一事,沒用一頓飯的功夫,就傳遍了整個賈府。

這讓原本因為榮禧堂之事,而在賈府下人中漸起微妙之意的風向,再度急轉而下。

有這樣一個老子,別說賈琮寫得一筆好字,拜了大司空為師。

就算他中了狀元,拜了內閣首輔為師,又有什麼用?

父讓子亡,子不得不亡!

之前那些說盡賈琮壞話,又因榮禧堂之事而心生忌憚懊悔的婆婦們,現在又張揚了起來。

若非顧忌賈政的態度,說不得她們還會變本加厲,到墨竹院門口去「聊天」……

不過倒也不算儘是壞處,至少此刻在榮禧堂東廂耳房內,王夫人看著面色慘白,額前勒著白紗包著傷口,半邊身子是血的賈琮,心裡之前那些怨怒之氣,都散了去。

除了一些憐憫同情外,就是擔心此刻賈政的情況……

她看著震怒不已的賈政,溫聲勸道:「老爺,郎中說了琮哥兒的傷並不妨事,你莫要再氣了,仔細身子要緊。」

賈政面色鐵青,心中的暴怒又豈是王夫人一兩句勸說就能壓下去的?

今日他才將賈琮帶出去見人,過程雖先抑後揚,可賈琮拜得當朝大司空為師,更是一筆書法驚人。

如此,也算是在士林中初步立足。

之後他又煞費苦心的將賈琮禁入內宅的禁令給免去,好不容易才求得賈母點頭。

這樣一來,連最後的短板都去了。

日後不會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。

費了這般心思,他自忖也不負衍聖公和大司空的一番託付……

誰曾想,只一轉眼,一天的功夫都沒過去,賈琮就在東路院被打的頭破血流。

賈琮頂著滿身血從黑油大門出來,公侯街上過往行人不知多少,能瞞得過哪個?

一番心血盡赴東流。

想必這會兒功夫,消息已經傳遍各家,也傳到了布政坊的尚書府。

賈政都不知道,明日該怎樣和工部同僚見面,又該怎樣與大司空、衍聖公再見?

真真是斯文掃地,顏面盡喪!

賈政愈想愈怒,「砰」的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,震的炕桌上的幾摞書散落下來。

王夫人顧不上這些,焦急的喚了聲:「老爺……」

賈琮聞聲,心中暗自一嘆,抬起眼帘,見賈政怒到極致,目光中隱有愧疚一閃而逝。

若不是為了能借勢,在幾年內一勞永逸的擺平東路院,不讓他們在讀書期間添累贅,拖後腿。

他也不會在東路院,故意用眼神激的賈赦大怒。

如今眼見勢已達成,他心中卻沒一分自得。

若還有其他半分法子,他也不會作出此策。

如今卻只能如此……

再者,此舉對賈府,對賈政,都是利益大於弊。

念及此,他眼睛微眯,勸道:「老爺何須動怒?此事本在意料之中。

侄兒出身卑賤,為大老爺所厭棄。

今能活命,全憑老爺太太慈恩。

些許傷痛,並不記在心裡。

就算對外,侄兒也會宣稱是自己馬虎摔倒所傷。

必不會失了家裡和老爺的體面。

老爺若是氣壞了身子,侄兒卑賤之命,萬死難辭其咎……」

言罷,賈琮跪地叩首,沒幾下,額前包紮的白紗,又殷出一片紅色……

見此,賈政只覺胸口一股鬱結惡氣難出,眼前恍惚瞧見衍聖公孔傳禎、大司空宋岩和工部諸多同僚看他的眼神中,充滿了失望和埋怨。

再被賈琮額前的血色一刺激,賈政本就鐵青的臉色,竟成了金紙般,也聽不清王夫人焦急勸說之言,大叫一聲後,仰頭栽倒在炕上,生生昏了過去。

王夫人見之驚呼一聲:「老爺!!」

賈琮也顧不得叩首了,形勢出乎了他所料。

他沒想到,賈政會氣成這樣。

他錯估了賈政的脾性……

見王夫人和屋裡丫鬟們都慌了神,只顧著哭,賈琮先上前看視賈政,見他面色發紫,便知他閉過氣去,忙將下頜抬起,保持呼吸通暢,又掐人中。

再囑咐王夫人道:「太太先莫慌張,速使人去請郎中要緊。」

王夫人聞言也顧不得再哭,連忙招呼丫鬟彩霞,讓她去外面通知人速請太醫來。

待彩霞出去後,又著金釧去告知賈母,叫彩雲去喚鳳姐兒、寶玉等前來。

待一干丫鬟們都去後,賈琮跪在炕邊,拇指規律有力的按於賈政人中處。

王夫人在一旁落淚,正擔憂的看著賈政,餘光瞥見賈琮施為,見他面色雖慘白,但神色鎮靜,毫不紊亂的施為。

也不知做的到底對不對,但這份定力,卻讓人心中稍安。

過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,眼見賈琮額頭上冷汗冒出,忽地聽到一聲長吁,就見賈政長長出了口氣後,緩緩睜開了眼。

王夫人見之驚喜道:「老爺醒來了!」

賈琮幫賈政扶平下頜後,落淚道:「老爺若有分毫差池,琮縱然即刻去死,也難辭其咎,死而難安。」

王夫人聞言心中也悲,賈政在,她自然可以穩坐釣魚台,身在幕後,掌控賈府內宅上下。

賈政若有個好歹,那連賈母都擋不住大房入主榮禧堂了。

到那時,她的處境怕是要比現在的李紈還要慘。

驚怕之下,王夫人大哭道:「老爺若想做什麼容易,可別再氣了。你若有個好歹,讓我和寶玉去靠哪個?」

賈政還沒說話,就聽外面一陣步伐齊動聲,又有賈母透著慌張的聲音傳入:「這是怎麼了?這是怎麼了?剛還好端端的,怎麼就病倒了?」

只見賈母在鴛鴦、王熙鳳的攙扶下,身後跟著賴嬤嬤和六七個媳婦丫鬟,急忙進了耳房。

王夫人和賈琮忙起身相迎,賈母卻顧不得他們,往炕上看去,看到賈政面色煞白,氣若遊絲的躺在那裡,真真唬了一跳,鴛鴦、鳳姐兒等人也都嚇了一跳。

賈母急上前,話沒說眼淚就落了下來,哽咽道:「政兒,這是怎麼了?」

賈政見之,虛弱的想掙紮起來,哪裡能掙扎的起,又唬的賈母王夫人一等人連忙相勸。

等重新躺好後,賈政愧然道:「不孝子累得母親前來,實在該死。」

「胡說!好好的提什麼死不死的,那才是大不孝!」

賈母抓著賈政的手,厲聲呵斥一番後,再問道:「到底發生了何事,好好的怎麼就成了這樣?」

賈政聞言,長嘆息一聲,閉上眼,嘴唇顫了顫還是沒說出話來,眼角卻落下兩行清淚。

見他委屈成這般,王夫人跟著流下淚來,賈母也心疼的心如刀割。

她哽咽道:「可是寶玉不聽你的話,又惹禍了?你是他老子,只管管教就是。何必氣成這般?若他不知孝道,我也不會再疼他。」

王夫人在一旁忙道:「老太太,和寶玉並不相干……」

賈母聞言瞪起眼來:「不是寶玉,那又是哪個把老爺氣成這樣?」

王夫人猶豫了下,不知該怎麼說,目光看向了站在角落裡的賈琮。

賈母等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賈琮,看到他額前包紮的紗布,王熙鳳已經猜出了緣由。

心裡一嘆,她和賈璉將賈琮送至此處後,就急著去賈母處,為的就是攔下消息,不想賈母生辰之日,被這等消息一而再的壞了心情。

沒想到到底出了事……

賈母也不知是氣糊塗了,還是想到了什麼,她看著賈琮沉聲道:「又是你這孽障惹出來的事?我就奇了,怎地旁人都沒事,就你整天惹東惹西,如今連老爺都給氣倒了。下回是不是連我也一併氣死?」

賈琮還能說什麼,只能跪下「認罪」……

王夫人等人也都不好說什麼,心裡未嘗沒有埋怨賈琮之意。

炕上的賈政卻氣急道:「母親,和琮哥兒又有什麼相干?他素來知禮懂事,勤奮好學,不爭不搶,何曾招惹過哪個?遵孝道去給人請安,卻被打成了這個樣子。牖民先生和司空大人如此看重他,以為吾家麒麟子,我們本家反倒只顧著作踐。真真是豈有此理,豈有此理……咳咳咳!」

話沒說完,就被一連串的咳嗽聲淹沒,面色愈發難看起來。

賈母也顧不上審問賈琮了,忙道:「我不過一問,你何必動怒?氣大傷身,你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,又置我於何地?」

賈政在王夫人服侍下平息了咳嗽後,垂淚嘆息道:「母親,今日大司空才收了琮哥兒為入室弟子,知其出身不好,處境艱難,臨告辭前將他託付給我。潤琴先生和壽衡先生也都極看重他,誰曾想,連一天功夫都不過,琮哥兒就幾被打殺……兒子還有何面目再去見大司空,又有何面目再去見牖民先生?若是連母親都認為琮哥兒有罪,兒子必無立足之地矣。」

賈母聞言一滯,再沒想到,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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