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 藏拙

「哎呀!三爺說真的哩?」

墨竹院東暖閣內,小紅和春燕驚喜的差點沒跳起來,一人一邊拉著賈琮的胳膊連連問道。

賈琮也高興,不過還是提醒兩人:「只在儀廳內陪老爺見客,不是進裡頭見老太太。」

小紅和春燕聞言,果然面色一滯,掩飾不住的失望之色。

只是隨後,小紅就恢複了過來,看著賈琮鼓勵道:「縱然一時見不得老太太也不當緊,有老爺看重三爺,還帶三爺去見那些為官做宰的,日後三爺都用得到,也是極好的哩!」

賈琮聞言,登時對小紅刮目相看。

這個丫頭,確實長了顆玲瓏心。

尋常小丫頭家,哪裡能想到這些?

春燕也算聰明的,聽了小紅說罷,反應了會兒也反應過來,又跟著歡喜起來。

主僕三人說了會兒話後,小紅去廚房取午飯,賈琮則去讀書寫字。

只是沒等一會兒,就見春燕有些忸怩的走過來,雙手背在身後。

賈琮見之納罕,頓住筆笑問道:「春燕姐姐可有事沒有?」

春燕聞言,臉上一紅,潔白的貝齒咬了咬唇角,緩緩將藏在背後的手伸出,只見她一雙手中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刺繡荷包,鼓鼓囊囊的。

春燕垂著眼,小聲道:「三爺,給你使……」

賈琮見之微怔,接過手來,拉開繫繩一瞧,就見荷包裡面裝滿了銅錢和碎銀子。

賈琮心中有所猜測,還是不解問道:「春燕姐姐,你這是……」

春燕小聲道:「三爺啊,老太太二十一過生兒,你也要送壽禮哩。你又沒幾個銀錢,這些……這些都是我攢的私房梯己錢,沒給我媽要了去。你拿去用吧,買個好些的壽禮……」

賈琮聞言,心裡好一陣感動,卻搖頭笑道:「我怎好使你的私房錢?快收了去!」

聽此,春燕登時急道:「三爺啊,趕上老太太的生兒,你可別清高,好生買些好禮送了去,沒準老太太就喜歡你了哩!往后里面再請東道,也不會單單落下三爺一個,我都……我們都心疼呢!三爺不要,莫不是瞧不起我這做奴婢的……」

看著春燕焦急的模樣,好似生怕他迂腐拒絕,賈琮先將那荷囊緩緩收起,握在手中。

見春燕破涕為笑後,賈琮方道:「春燕姐姐,這銀錢我先給你收著,趕明兒去外面給你買些好玩意兒……」

「哎呀三爺!」

春燕登時又急了,跺腳嗔道。

賈琮卻擺手一笑,道:「你聽我說完嘛。

比起先前的日子,如今我已經極滿意了。

雖然還不得老太太的喜歡,可有老爺他們看重,難道還不知足?

再說,老太太什麼樣的人?

是一點值錢的禮就能討好的?

一味的去鑽營,反倒容易讓老太太不喜。

既然老太太之前幾次讓人傳話於我,命我好好讀書,那我就好好讀書便是。

讀好書,才是對老太太的孝道。

趕明兒進了學,中了秀才舉人,也能為老太太增添點光彩,你說對不對?」

春燕聞言,面色漸漸和緩起來,見賈琮笑吟吟的看著她,臉色又紅了起來,道:「是我想左了,差點誤了三爺……」

賈琮搖頭道:「哪裡話?春燕姐姐能這般關心我,我特別感動,真的。」

春燕聞言,紅著臉低下頭,微不可聞道:「能幫到三爺就好。」

不過沒等賈琮再說什麼,她便一轉身,邊往外走邊道:「耳房的水燒開了,我去給三爺沏茶!」

看著春燕的背影,賈琮眼中閃過一抹無奈。

他又不傻,如何看不出春燕的心思?

只是……

在他看來,比他大不了兩歲的春燕,其實還是個小丫頭。

頂多由於生長環境之故,受到那些口無遮攔的婆子們的影響,早熟了些,對他有些朦朧的好感。

當然,對於一個小女孩而言,這種好感很美好。

賈琮自不會冷酷的去潑冷水冷淡疏離,因為他也覺得很美好。

但他卻不會在這個時候有什麼想法……

很難想像一個大叔內心的人,會對一個小學四五年紀的小女生產生想法……

只能一如往常,順其自然。

也許隨著光陰的蔓延,這種朦朧的好感,就會漸漸消散。

誰沒有情竇初開時,誰又不是如此過來的……

只要妥當處置,再過些年回首往事,那些留在歲月里的好感,會依舊美好……

……

過了燈節,便是賈母生辰。

雖然今年不是整壽,但以老太太一等國夫人的地位,依舊動靜不小。

從十八那天起,就不斷有壽禮送來。

甚至還有人遠從金陵老家而來。

到了二十日,都中各大王公府第,也紛紛遣人來送禮。

因為不是整壽,所以賈家並未大發請柬,宴請賓客。

所來送禮者,也多是管家婆婦之流。

儘管聲勢依舊浩蕩,卻讓賈琮有些失望……

他所想見者,可不是這些人。

不過隨即他就冷靜的想明白過來,他自己有些太過心急了些。

何況,若當真是大張旗鼓的操辦賈母生辰,賈政反倒不便將他帶在身邊。

那太不給賈赦顏面了不說,再者,他的出身,也不合適。

豪門大宴,沒有庶子招待的道理。

如此做法,近乎當面打臉,賈政又怎會為之?

再者,賈母也未必樂意。

因為這等待遇,怕是連寶玉都未曾有過。

賈寶玉也只有在小規模待客時,才能被賈政帶在身邊。

說到底,榮府明面上依舊是賈赦為承爵人,繼承人則是賈璉。

賈政亦不好做的太過……

想清楚這些後,賈琮自我安慰之餘,也在自省己身。

人心不足蛇吞象,凡事最好不要想的太容易。

可以借勢,卻不要奢望不勞而獲。

立正己身方是根本。

所幸,也不全無好消息。

雖然除卻幾家極好的世交故舊遣了內眷來賀壽外,王公府第沒什麼正經來客。

但有準信兒,賈政在工部衙門的諸多同僚,大都應了他的請,明日會前來赴宴。

並不是賈政想給自己添光,別的不請單請自己衙門的人。

只是之前大部分世交故舊,在除夕祭祖和之後的十五日年節里,大都請過了。

短時間內再請一遭,不合適。

工部衙門的同僚之前沒請,一是因為他們的級別有些低,二則是,賈政的級別有些低。

對於工部的大部分官來說,國公府的門檻還是太高了些。

而賈政在工部不過是員外郎的職務。

偌大一個工部衙門,除卻從一品的工部尚書,二品的左右侍郎,往下還有四五品的四司郎中等職,哪一個都比從五品的賈政官大。

斷沒有上官給下屬拜年的道理。

明日卻極是時候,工部衙門的上官們給下屬拜年不合適,會引來非議。

但工部的官兒,來給榮國太夫人祝壽,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,只有艷羨的份。

又因為是賈政宴請同僚,所以賈赦不必露面。

也因此,賈政才會開口帶賈琮見見世面。

坐在墨竹院書房內,賈琮暗自思索著明日可能發生之事。

會是順,還是逆……

……

崇康十年,正月二十一。

榮國太夫人賈母大壽。

辰時初刻,賈璉便帶著賈蓉、賈薔等榮寧二府嫡脈子弟立於榮國正門前,等待迎賓。

賈寶玉和賈琮兩人,則陪同賈政於儀門內向南大廳候客。

倒不是說賈琮的地位已經能和賈寶玉比肩了。

他沒能和賈璉等人於正門迎客,依舊是身份問題。

嫡庶之分,乃是綱常之別。

若是日後進了學,中了舉人進士,鯉魚躍過龍門,那他還能「改換身份」,從此不再為人小覷。

否則,似如今這般白身,他若是出門迎客,多半會讓賓客不喜,以為賈家無禮。

而寶玉不出去,則純粹是因為賈母叮囑,不許見了風,仔細染了風寒……

所以寶玉和賈琮兩人,才被留在向南大廳,作為晚輩侍奉賈政,負責端茶倒水。

不過,若是讓賈寶玉選擇,他寧肯和賈璉等人一起站在大門外吹冷風,也不願與賈政同處於向南大廳內。

因為趁著候客的功夫,賈政就已經連續點了五六題考校兩人。

即使賈琮已經再三藏拙,卻還是高出賈寶玉一籌。

倒不是賈琮破題有多出眾,而是寶二爺對於這等科舉文章,嗅之如惡臭,觀之欲作嘔,實在難以下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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