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倪大娘

「吃不吃?」

沒用半盞茶功夫,賈琮剝好雞蛋後,將潤白的雞蛋遞到賈環眼前,溫聲道。

看到剛才那一幕,賈環早忘記哭了,臉上的鼻涕眼淚都快乾涸了。

此刻聽到賈琮的話,他下意識的伸手要拿過雞蛋,看看到底是怎麼個戲法。

賈琮卻又收回了手,對一旁依舊瞠目結舌的小紅道:「取帕子來,給他凈凈臉。」

小紅這才從神奇中收回神,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書房。

「起來吧,還跟小孩子一樣哭鬧么?」

賈琮呵呵笑道。

小孩子最不喜歡別人說他是小孩子了,果不其然,之前還賴在地上的賈環,登時爬了起來,氣呼呼道:「你才是小孩子!」

似猶不解恨,又補充了句:「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!」

「……」

一旁春燕,臉都紅了。

她還沒到知人事的年紀,可也已經懵懂一二了。

夏天和年紀大的丫鬟一起沐浴時,也了解過關於「長毛」的羞事……

此刻賈環口無遮攔的話,讓她心裡一跳。

再看賈琮,面色卻依舊沒起什麼波瀾。

好像,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大吃一驚。

這種氣度,真的……好厲害。

就是,三爺長的有點磕磣……

春燕倒沒冤枉賈琮,任誰瘦的皮包骨頭,都不會好看。

不過,能有這種氣度,長的不好好像也不算什麼……

念及此,春燕並不出彩的臉上,愈發暈紅了。

不想當姨娘的丫鬟,絕不是好丫鬟呢……

「擦乾淨臉和手,吃個雞蛋。」

小紅端來銅盆和帕子後,賈琮道。

見賈環又要炸窩,微微一笑,道:「下午我去南衚衕集市,想不想一起逛逛?」

賈環沒噴出口的話登時咽下,從銅盆里撈起帕子,也不擰乾,直接糊到臉上,擦了三兩下後,忽然頓住,他稍微落下些帕子,將將露出眼來,眨巴眨巴,看著賈琮道:「耶?賈琮,你怎麼還在這?」

「……」

賈琮抽了抽嘴角,和小紅、春燕一起莫名其妙的看著他。

賈環取下帕子,一臉一身的水,卻顧不得擦,乾笑了聲,一本正經道:「我剛進門兒就給你說了啊,外面有人找你……

就是那回,那回在南衚衕集市上,我教你救人的那回。

他家老婆子來了,今兒早我娘打發我去趙國基家轉轉,看能收幾兩壓歲銀子,出門兒就看到她了。

聽門子說,她這段日子常來,還花了不少冤枉錢哩。

見她巴巴的守在那兒,也怪可憐的,我就進來給你說一聲。

你怎麼還沒去?」

「……」

賈琮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,已經過了午時。

距離賈環來,近一個時辰都過去了。

又尋思了下,這個時候,賈赦等人多半在飲酒宴客。

他便對小紅和春燕道:「我出去看看,你們沒事可以回家逛逛。」

小紅和春燕忍不住齊齊翻了個白眼,不理這一茬,又忙問道:「外面誰跟著三爺?」

賈家少爺出門,按例是要有長隨和小廝跟著的。

只是賈琮並沒有。

賈琮道:「沒人,也不用,我之前都是自己去學裡。」

「仔細花子拍了去哩!」

春燕怕怕道,小紅也擔心的點點頭。

賈環這會兒終於擦乾淨手和臉了,哼了聲,道:「你們懂什麼?賈琮一直都跟我混!有我在,哪個花子敢……誒誒,賈琮,等等我啊!仔細花子拍了你去!」

牛沒吹完,眼見賈琮出門而去,賈環忙追了上去。

……

「太爺們納福。」

榮府側門外,一個身著尋常布衣的老婦,頭上裹著布頭巾,將滿頭白髮收起,此刻正彎腰對門房月台上幾個門子賠笑道。

手中還提著一個布包裹。

那幾個華衣門子聽了卻好似沒聽到,過了半日方理睬道:「怎麼又來了?」

那老婦忙道:「一直在街後頭等著哩,不知太爺們,可曾告往裡面,求見府上三爺……」

年輕的門子哼了聲,道:「哪有那麼好見的?他不見你。你有什麼好物兒交給我,我給你送進去就是。」

說著,看向婦人手裡包裹的眼中閃過一抹貪婪。

其他人也呵呵笑了起來,附和了兩聲。

這段日子,他們靠眼前這婦人,就吃了不少外快。

雖然不多,但也是個樂子。

再加上那些雞湯肉羹什麼的,也算不錯。

那老婦聞言,想起家中兒子的判斷,哪裡還肯給這群人面獸心的東西,只是懇求去通報一聲。

那些門子見老婦如此,自知可能露餡兒了,也愈發沒了耐心,年輕的那個厲聲喝道:「你這臭婆子,忒也不曉事。知道這裡是哪裡,你也敢來痴纏?快快離了這地兒,再敢啰嗦,仔細送你一頓好棍子!」

那老婦聞言,面色一白,蒼老的臉上滿是驚慌之色,只是眼中卻儘是猶疑。

站在那裡,要走,卻又實在不想走。

見他如此,門子愈發惱火,從門後取來職棒,唬道:「你走不走?哪裡來的叫花婆子,瞎了眼了,也敢往我們榮國府門前來,看我賞你一頓好棒子吃!」

說罷,裝模作樣的舉起棒子,就要朝老婦當頭砸下。

那老婦見之唬個半死,宰相門前尚且七品官,更何況是堂堂榮國府?

她驚慌之下,連連後退兩步,沒當心,一下跌倒在地上。

手裡的包裹也摔落在地,包裹散開,裡面一食盒打翻在地,湯湯水水灑落一地。

見此,其他門子也都變了臉色。

此時還在冬日,門口積了湯水,不趕緊清理,一會兒就結成冰了。

萬一摔著了貴人,他們有幾個腦袋?

眾人紛紛呼喝起來,見此,老婦愈發害怕,哆哆嗦嗦的落起淚來。

頭上的頭巾掉落,滿頭白髮凌亂……

那年輕門子見之,愈發嫌惡,本來只是唬人的棍棒,怒向膽邊生,竟真的朝老婦身上砸去……

眼見棍棒加身,忽然門子耳邊傳來一道暴喝聲:「住手!!」

能在榮府大門前當門子的,其實不只是僅僅靠托關係那麼簡單。

在賈家這樣世代豪門裡,每一個位置,都有自己傳承下來的規矩和要求。

這便是世家的一種底蘊。

想當門子,最簡單的要求,就是能聽出府上每個主子的聲音來。

年輕門子自然也可以。

在家奴界,他的出身算是顯赫的。

他祖父是大老爺當年的長隨,父親是小廝。

這樣的出身,在賈家除了少數幾人外,真沒人能喝令他。

然而此刻,分明是一道陌生青澀的聲音,本不該被他放在心上,可這道喝聲,還是讓年輕門子心中一顫,手一抖,棍子落到了老婦身旁的青石板上。

待回過頭,看到出來之人是何人時,他心中差點氣斃!

本以為是哪個貴人,有這般氣勢,沒想到竟是榮府主子里最沒地位的那個賈琮。

如今大老爺正恨不能撕碎了他,他也敢呼喝自己?

不過,年輕門子正想開口譏諷某人自不量力時,對上賈琮那雙不起一絲波瀾但滿是肅煞之色的眼睛時,不知怎地,想反駁卻張不開口,莫名的心虛……

他哪裡知道,每個主刀醫生,在手術室內都是說一不二常年指示的權威。

正是這等長期積累出的氣勢,才呼喝住了年輕門子。

而之所以能夠在暴怒之下依舊保持目光的平靜,同樣是一個外科醫生多年的心境修為。

性命相關,生死皆繫於手中三寸柳葉刀,又怎敢輕易起波瀾?

也正是這雙暴怒之中依舊平靜的眼睛,讓「出身不凡」的年輕門子,心裡發寒,張不開口。

他張不開,賈琮卻張的開,還未靠近,一連串犀利言辭便如利箭般射向那年輕門子:

「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?」

「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?」

「家裡老太太、太太最是憐貧惜弱,施恩布德,外人因此都道我賈家門風清正,傳家賢德!」

「你就敢在榮府大門前,對一孱弱老人動手?」

「這裡來來往往多少貴人,多少雙眼睛都盯著?」

「你一個奴才,竟敢如此恣意妄為,敗壞我賈家門風?」

「我……」

被連珠炮般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,尤其是在「同僚」面前,年輕門子惱羞成怒,面色漲紅,張口就要反駁。

賈琮卻不給他機會,厲聲打斷道:「你什麼你?還敢不服!好,既然你還不服,今日我就拉你去老太太面前,分個是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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