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命運之神

而第二個夢,更是決定了伍路元下半生的生活,而且好到了不能再好──當他離開原來的生活之際,只怕任由他去設想,也設想不到以後會有那樣好的生活。

我想到這裡,忽然想起,伍路元的一生,可以說是幸運到了極點,少年時候,大難不死,之後是一大段風光的日子,雖然說江湖風波險惡,可是他都經歷了過來,青年和壯年,正需要這種經歷大風大浪的生活。而到了壯年之後,他在那個島國上的地位如此特殊,安享榮華富貴,無驚無險,逍遙自在。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樣的生活更加快樂,如果說人間還有神仙生活的話,那麼伍路元這幾十年的生活,就是神仙生活。

我問白素道:「你能不能再舉出一個人的例子來,和伍路元比較,能夠和伍路元同樣幸運的?」

白素皺了皺眉,道:「別忘記,伍路元失去了一條腿,那不能說是幸運。」

我道:「失去一條腿,換來一生的幸福生活,化算之極!」

白素看來不想和我爭下去,她道:「你的意思是,那兩個夢,使伍路元交好運。」

我點頭:「是,表面上看來,兩個夢救了做夢的人,可是實際上得益最大的卻是伍路元。」

白素在思索,沒有立刻響應,事情討論到了這裡。又有一個很奇怪的發現,就是夢中老人和做夢者的關係,似乎並不很親密,關係親密的是夢中老人和伍路元。

雖然伍路元沒有見過這老人(在夢中),可是這老人在別人的夢中出現,都是為了替伍路元安排將來。而且經過他的安排之後,伍路元從此一帆風順,就像童話故事一樣;—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。

如果這老人不是和伍路元有特殊的關係,他為什麼要運用他的超能力來照顧伍路元?

然而要說這老人和伍路元有關係的話,又是什麼關係?

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聯想下去,不知道可以想得多遠。不過卻一點用處也沒有──不論想出多少問題來,都是只有問題、沒有答案的事情。

白素一直沒有再出聲,我想了一會,覺得沒有用處,不必白費腦筋,所以也沒有再想下去。

我不知道白素在這兩天,對於這件事情做了些什麼工作,我自己已經根本不再把它放在心上,只等伍路元再來。把他打發走了就算──事情雖然怪誕,值得深究,可是卻完全無從捉摸,當然只好放棄了。

我甚至於曾經想到那夢中老人,顯然是關鍵人物,如果兩個曾經夢見過他的人還活著,那就可以根據他們在夢中所見的形象,通過他們的形容,將這個超能力老人的模樣畫出來。

雖然就算有了模樣也沒有什麼用處──怎麼能夠去尋找一個只在夢中出現過的人呢?可是那也總算是個開始,而現在卻連這樣的開始都沒有,一切全是如夢一般的虛幻,卻又偏偏這種虛幻形成了許多事實。

真是奇詭譎異至於極點!

在我所有的經歷之中,恐怕很難找出這樣叫人無可奈何的例子了。

到了伍路元應該出現的那天,一直等到夕陽西下時分,才在漫天晚霞的掩映之下,看到黑色的大轎車駛到了門口。

我性子急,從中午起,已經等得很不耐煩,總算等到了。這輛大轎車,是屬於大人物乘坐的那種,分開駕駛座和后座,后座所有的車窗,都是屬於單面反光的那種,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車子裡面的情形,看過去,所有車窗上,都反映出緋紅的晚霞,非常美麗。

看到車子駛到門口,我回頭向屋子叫了一句:「他們來了!」

白素在裡面答應,就在我回頭的時候,車子上已經有兩個人下了車。

那位部長先生從前面。司機的旁邊下車。

而后座的一邊門打開。先是一根鐵拐伸了出來,接著,伍路元也下了車。

我將這個過程,敘述得相當詳細,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,和這個過程有點關係的緣故──關係是在於我只看到了兩個人下車,而完全沒有看到車中的情形。

這時候白素也來到了門口,我和白素並肩而立,這陣仗看起來就象是我們一直在佇立恭候一般。

那位部長先生年紀輕,不懂禮數,並不覺得怎麼樣,而伍路元卻是懂得的,他一看到了我們,立刻急步趨向前來,連聲道:「兩位太客氣了。」

我道:「兩位請進。」

伍路元和他孫子進了屋,還沒有坐下,伍路元就問:「問題解決了?」

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,看他的情形,象是我們欠了他一樣。

本來還要客套幾句,現在看來也沒有必要了。我道:「不能說解決,只是有了一些想法。」

伍路元「啊」地一聲,剎那之間,象是被迅雷打中?呆在那裡,一動不動,顯然是失望之極。

他的這種反應,真是豈有此理之極!

那樣複雜古怪離奇虛無的事情,誰能夠在三天之內就可以解決?他應該明白這一點,絕對沒有理由聽我這樣說了,就失望到了如此程度!

而看他的情形,確然是感到了極度的失望。那隻能說,他對我們的期望實在太高了,其過是在他自己,而與我們無關。

他的身子有些搖晃,他孫子忙過去扶他,他卻伸手將之推開,向我們望來,道:「一點頭緒都沒有?」

看到他那麼大年紀還遭受失望的打擊,我也很同情,可是他的問題,竟然帶了質問的口氣,實在不算上路,我沒好氣,反問道:「你想有什麼頭緒?」

我看死他無法回答我這個問題,因為整件事情根本沒有任何頭緒可言,我們能夠無中生有,做出了不少設想,已經非常不容易了。

果然我一反問,伍路元張大了口,一句話都沒有。

氣氛一上來就很尷尬,白素來打圓場,道:「也不是什麼都沒有,至少有了一些設想,而且確定了一個關鍵人物。」

伍路元聽了白素的話,樣子看起來又有了一些生氣,我卻要竭力忍著,才能不哈哈大笑──伍路元如果以為事情真有了什麼實質上的發展,那麼他再次失望,一定比剛才還要厲害!

真想不到白素會這樣開伍路元的玩笑──什麼「關鍵人物」云乎哉,根本就是那個子虛烏有的夢中老人!

不能想像伍路元在聽了我們的設想之後,會有什麼反應,他已經是八九十歲的老人,說不定受了刺激之後,立刻一命嗚呼,只怕會因此引起國際糾紛!

我本來想提醒白素,玩笑不要開得太大,可是我想我竭力忍笑的模樣十分滑稽,白素一定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,她就會同時知道應該如何處理了。

當時伍路元十分高興,連連搓手,道:「那太好了,這個關鍵人物是誰?」

白素說來非常認真,道:「就是陳老和古勒勒所做的夢,夢中聽見的那個老人!」

我想阻止白素這樣說,可是已經來不及了。我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,沒有勇氣看伍路元聽到白素這樣說了之後的反應。我估計他會發出失望和憤怒交集的慘叫聲,然後再「咕咚」一聲,栽倒在地,我應該爭取第一時間,去打電話叫救傷車。

想到了這一點,我才睜開眼來,看到眼前的情形,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!

只見伍路元神情認真之極,一點都不感到白素是在開他的玩笑,盯住白素,很殷切地在盼望白素繼續說下去。

而白素也很認真,絕對不像在胡謅,她也望著伍路元,象是等伍路元先開口。

一時之間我不禁莫名其妙至於極點──看來他們準備認真討論下去,可是我實在想不明白,在「夢中老人」這個題目上,能夠有什麼討論的餘地!

我知道現在有些事情,是我不知道的,而更知道,在這樣情形下,是不要胡亂髮表意見。

後來白素不知道是調侃我還是真的稱讚我,說我當時能夠保持沈默,真不容易,說我人老了,比以前沉得住氣,我只有暗暗苦笑。

伍路元和白素僵持了一會,伍路元終於先開口。道:「這老人……這老人……這老人……」

好像跳了線的唱片一樣,他不斷地重複「這老人」這三個字。

(形容詞很有時代性,像「像跳了線的唱片一樣」這樣的形容詞,在大家都使用有紋路唱片的時候,很流行,也很容易使人明白。而忽然之間,那種唱片被激光唱片淘汰了,成了歷史文物,這樣的形容詞,當然也很快就會被淘汰,就算有些老人,像我,仍然使用,要人家明白,還得說明一番,很是滑稽。)

白素當時硬是不界面,由得伍路元不斷重複,至少重複了七八次,他才能繼續下去,道:「這是老人……是怎麼一回事?」

白素吸了一口氣,請伍路元和他的孫子坐下來,這時候我留意到了他的孫子,那位部長先生的神情也非常緊張和認真,這種緊張和認真,超過了他對祖父應有的關心──發生在伍路元身上的事情,已經成為歷史,完全沒有必要如此緊張。

而部長先生的這種神態,只說明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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