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需要衛斯理的腦部

不過不問原來的問題,並不等於沒有問題,我正在想應該問甚麼新的問題,剛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,想問,還沒有出聲,杜良已經哈哈大笑,道:「不想問了,還是問題已經解決了。」

我攤了攤手:「原來的問題,看來已經不成問題,新的問題是,經過知識轉移之後,那些複製人當然和原來不同,他們有知識,知識在他們的腦部……發酵……」

我說到這裡,停了一停,考慮「發酵」這樣的說法是不是恰當,想了一會,想不出更好的說法來,才繼續說下去:「知識在腦部發酵的過程中,必然產生思想──人的思想就是這樣產生的。在有知識、有思想的情況下,複製人當然──」

亮聲在這時候打斷了我的話頭,疾聲道:「──當然不再只是複製人,而是真正的人!」

剎那之間我眼前象是出現了幾十個、幾百個甚至於幾千個「衛斯理」,情景又詭異又滑稽,完全無法形容。

白素在這時候,也發出了一下古怪的聲音來,顯然她更無法接受這種情形。

一時之間我和白素的神情都變得非常怪異。

而杜良和亮聲卻很輕鬆,好像這個不可思議的問題,早已在他們的控制之中。

杜良向亮聲做了一個手勢,表示這個問題應該由亮聲來解答。亮聲搓了搓手,象是要開始演講一樣。

就在這一瞬間,白素輕輕碰了我一下,示意我留心亮聲的動作,在白素沒有碰我之前,我已經注意亮聲在說話,尤其是有重要的話要說之前,總會搓一搓手。

在我的記憶之中,亮聲好像並沒有這種小動作的習慣。

白素顯然也是因為如此,才感到奇怪,要我留意的。

然而我卻想不出那代表甚麼,向白素望去,她也搖了搖頭。我急於想知道亮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──這問題和我關係密切之極,因為有不知道多少個「衛斯理」將要產生!而且這些「衛斯理」還會有知識,會產生思想,這種情形遠遠比「宇宙大同」還要難以想像。

亮聲頓了一頓,望看我,道:「然而這些『衛斯理』除了外形和你一樣之外,還是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

我道:「不只是外形一樣,五臟六腑,最重要的是腦部結構也完全一樣。」

亮聲立刻道:「最重要的是產生的思想完全和你不一樣──決定一個人是甚麼人,由這個人的思想決定,所以這些複製人不會也不可能成為衛斯理第二,一個也不可能。」

那種事情很不對頭的感覺重又襲上心頭,我神情木然,不做反應,心中很有「上了當」的感覺──一直是在以一個複製人為前提在討論問題的,等到我有了決定,同意他們使用我的複製人了,忽然從一個變成了許多個,而他們卻告訴我,許多個和一個是一樣的。

我能夠接受這樣的說法嗎?

從我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我對剛才的決定有了猶豫。

亮聲笑道:「你放心,道些複製人,活動範圍絕對不出勒曼醫院──不出勒曼醫院中杜良醫生的研究室。」

對於亮聲這種保證,我非但不相信,而且異常反感,我冷冷地道:「有知識有思想的人,能夠一生只在研究室活動嗎?」

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,處於腦部是空的情形之下,可以隨意擺布複製人,等到他們的腦部有知識而且產生了思想之後,如何還能夠將他們一輩子留往研究室中?

想不到這個在我想來簡直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,亮聲立刻回答:「當然能夠。」

我看到白素的反應也非常訝異,就問:「如何能夠?」

亮聲道:「複製人的知識,由我們給予,在一開始就告訴他們,生命活動的全部空間,就是研究室,他們完全沒有機會知道在研究室之外還有可活動之處,當然就只會在研究室活動──一輩子從生到死,也就一定只在研究室之中。」

我怔了一怔,亮聲的這種說法,不是不能成立──要是除了一個空間之外,根本不知道還有甚麼空間,那麼生命當然只在所知道的空間中進行。

我思緒相當紊亂,搖頭道:「別忘記,曾經有複製人逃出勒曼醫院的事情發生──就是因為這樣,我才發現了勒曼醫院的存在!」

亮聲哈哈大笑:「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,當時勒曼醫院設備簡陋,疏於防範,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!現在勒曼醫院的一切設備,都不是地球人所能想像──」

他說到這裡,並沒有停下來,我在記述故事時,將他連續的話分成兩段來記述,是因為我必須在這時候插入聽到他說話者的反應。

聽得他這樣說,最快有反應的是杜良,在杜良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,雖然只是極短的時間,可是顯示出來的怒意,卻非常深刻。

我很了解杜良為甚麼會有這樣的反應,因為亮聲剛才的話,很輕視地球人,杜良一向以外星人為敵,當然對外星人話中的輕視很敏感,會有憤怒的反應。

而我的反應是奇怪多於生氣,我奇怪的是,亮聲在和我的交往之中,一向非常注意不輕視、不得罪地球人,唯恐我聽了會產生不愉快的感覺──這一點,在我過去記述和亮聲有關的故事中,可以有充分證明。

剛才他卻這樣「口不擇言」,莫非是興奮太甚,有些頭重腳輕?

本來以我和亮聲的稔熟程度,我可以以更不敬的話罵回去──熟朋友之間,罵來罵去,是很普通的事情。亮聲既然得罪地球人,我也可以諷刺外星人一番。我連要說些甚麼都想好了,正準備開口,向亮聲望去,只見亮聲象是完全不知道剛才自已說了甚麼話,一點也沒有在意,繼續在往下說。

這種情形,表示剛才的話,是他心中想法的直接反射──正因為他心中對地球人一貫是那樣想,所以才會那樣說。這和我認識很久的亮聲不一樣。

亮聲雖然是外星人,可是我可以肯定,他心中並不輕視地球人,這也是我們能夠成為朋友的原因。

所以在剎那之間,我感到對亮聲十分陌生,我張大了口,卻沒有出聲。

因為同樣的一句話,用來罵熟人,被罵者可以完全不當一回事,用來罵陌生人,就可能因此產生血案。

我把要說出來的話硬吞了回去,那坤情自然尷尬得很,可是亮盤並沒有注意。

我向白素看去,她並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。

正如曾經特別說明過的,在敘述那些反應的過程中,亮聲並未停止說話。

他在說了「不是地球人能夠想像」之後,打了一個哈哈,更有甚焉地道:「就算是真正的衛斯理,也絕對不能逃出去,別說是衛斯理的複製人了!」

他說到這裡,可能是真正感到好笑,所以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足有半分鐘之久。

我瞪看他,他也沒有注意,白素很冷靜地道:「衛斯理為甚麼要『逃』,才能『出去』?」

白素雖然語氣冷靜,可是她的話卻是相當嚴厲的責問,亮聲怔了一怔,可能到這時候,他才覺察到自己說錯了話,然而他只是揮了揮手,道:「這是為了說明複製人沒有離開勒曼醫院的任何可能性!」

白素沒有再說甚麼,和我交換了一個眼色,表示她對亮聲有相當程度的不滿正和我一樣,我還感到,如果亮聲這種態度不變,我們之間的友誼,可能要結束了。

亮聲顯然誤會了我們的反應,以為我們對他所說的「複製人絕對不會離開勒曼醫院」有懷疑,所以他略停了一停,道:「若是兩位還不放心,那可以採取消滅的辦法──研究有了進展和成果,可以不再保留──」

他話還沒有說完,我就霍然起立,亮聲這樣說法,太可怕了,若不是心中根木將那些複製人當成了白老鼠,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!

我表示了適當的憤怒,大聲道:「『不再保留』是甚麼意思?他們都是人啊!」

我的反應很強烈,亮聲意識到了他的話說得太過分了,超出了我能夠接受的範圍,他在剎那之間,有相當尷尬的神情,然後攤了攤手,聳了聳肩,象是在表示歉意,而更多的意思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作討論。

我也無意和他在這個問題上作進一步的討論。

因為「複製人是不是人」這個問題,要討論起來,在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間,都有截然不同的相反意見,何況是地球人和外星人之間!

由於對生命的觀念不同,這個問題的討論,永遠只是爭論,不可能有結論。

而且這「複製人」又已經不只是單純的複製人,而是有知識,有思想,所以使得問題更加複雜。

我的觀念是:他們當然是人!

而根據亮聲剛才的話,他的觀念,顯然把他們當作只試驗品!

這種完全不同的觀念,怎麼可能討論出結果來?

杜良在這時候,表示了他的意見,大聲道:「當然不可能採取消滅他們的方法,在我的長遠計畫之中,他們的地位非常重要,他們可以成為知識轉移的中介體,知識轉移到他們的腦部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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